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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兴隆采风之三:
在石梅湾听大海呢喃
章 勇
当暮霭悄然编织,似一幅轻柔的梦帷,我怀揣着满心期许,沿着青皮林的幽径,缓缓走向兴隆石梅湾。那千年古树垂下的气根,宛如绿色的幽梦之帘,在咸涩海风与清冽树脂香的萦绕中,将都市的喧嚣层层筛落,只留下一片静谧的天籁之音。
我赤足轻触沙滩,那细碎的贝壳仿若夜空中散落的星子,在趾缝间闪烁着微弱而迷人的光,似在诉说着古老而神秘的故事。潮水漫上沙滩的节奏,如幼时外婆纺车转动的吱呀声,那韵律,宛如时光深处的琴弦,弹奏着永恒的乐章。
亚龙湾的浪花,宛如热情奔放的舞者,在正午的阳光下跳起欢快的探戈,碎银般的汗珠溅落在玻璃栈道上,依然没有减少游客们此起彼伏的快门声,宛如在参加一场盛大的庆典。而石梅湾的潮汐,却似被魔法加持的绸缎,在涨落之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弧度,优雅而从容、淡定而深沉。
犹记得那个暴雨初歇的清晨,我在礁石后邂逅了石梅湾褪去温柔面纱的模样。浪头如勇猛的战士,撞碎在黑色的玄武岩上,迸裂成千万颗璀璨的钻石,却又在破碎之中,保持着一种克制的优雅,恰似贵妇人挥动蕾丝折扇时扬起的裙裾,轻盈而高贵。
海风如轻柔的使者,掠过耳际,我仿佛听见莎拉·布莱曼吟唱《斯卡布罗集市》的柔美和空灵,在海风中悠悠飘荡。那些被海水打磨了千年的石英砂,随着潮涌的节奏,编织着神秘的莫尔斯密码,似在传递着大海深处的讯息,既有壮怀激烈的英雄豪气,又像深情款款地与我呢喃。退潮后的滩涂上,一只没有随波逐流的潮蟹挥舞着不对称的螯足,跳起欢快的圆舞曲,它的轨迹与浪花的纹路在暮色中交织重叠,宛如上帝遗落的五线谱,奏响着顽强的生命旋律。
曾偶遇地质学家周先生,他蹲在沙滩上,用放大镜仔细观察石英晶体的排列,忽然抬头,眼中闪烁着光芒,笑道:"这些沙粒里藏着三叠纪的月光呢。"那一刻,我仿佛穿越时空,触摸到了远古的神秘。
棋子湾的黑沙,似泼墨山水画里未干的浓墨,深沉而厚重地出现在我的记忆里;而石梅湾的银沙,则如宣纸上晕开的留白,纯净而空灵,比棋子湾的印象更亲切而诱人。去年冬天,我遇见了日本俳句诗人山本,他跪坐在离岸三百米的浅水处,任由浪花浸透和服下摆。他指着远处随波沉浮的渔船,轻声说道:"这里的潮声有俳句的季语,像‘秋深’遇见‘归帆’。"后来,他的俳句集里收录了《石梅湾潮信》,那末句"贝齿轻叩月牙舟",如同一把钥匙,在异国的深夜里,为我打开了故乡大海的门扉。
当暮色将海平线染成鸢尾紫,白鹭宛如灵动的仙子,掠过泛起金斑的海面。它们的翅尖划开潮湿的空气,仿佛银簪挑开新娘的盖头,轻盈而曼妙。偶遇海洋生物学家林教授,她用玻璃瓶收集夜光藻样本。她晃了晃瓶中流转的幽蓝,微笑着说:"这些微小的生物在黑暗中发光,就像石梅湾不愿示人的秘密诗行。"后来在她的论文里得知,这片海域的夜光藻密度是其他海湾的三倍,那幽蓝的光芒,似是大海馈赠给她的诗情画意。
涨潮时分,浪花如调皮的精灵,爬上我的脚踝,送来咸涩的吻。那些被海水浸润的贝壳,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让我不禁想起宋徽宗《祥龙石图》里被赋予灵性的太湖石,神秘而迷人。一天傍晚,我坐在沙滩上的观海房听大海絮语,那像仙乐的声音中混入若有若无的旋律,抬头望去,几位音乐学院的学生在沙滩上排练。他们的笛声与海浪的节拍渐渐交融,让整片海湾化作巨大的共鸣箱,奏响着人与自然和谐的乐章。
离岛的渡轮鸣响汽笛,我将几粒石梅湾的沙子装进玻璃瓶。这些被阳光吻过的晶体,在颠簸的船舱里碰撞出细碎的私语,似在诉说着我的不舍与眷恋。想起三毛在撒哈拉写的"每粒沙都是未完成的诗",我忽然觉得,石梅湾的沙粒里,或许封存着比沙漠更丰沛的叙事。当城市灯火在舷窗外渐次亮起,掌心的沙漏仍在静静讲述着潮汐永恒的寓言,那是大海与时光的约定,也是我心中永不褪色的梦境。
但是,在离开石梅湾时,我隐隐感到了一丝忧虑,那就是过度的商业化正在打破它的宁静。比如马达轰鸣的飞艇、五颜六色的热气球、飞驰而过的沙滩汽车,这些与石梅湾原有风格截然不同的不速之客的降临,或许不久就将与那些被喧嚣所占领的海湾一样,成为商业化的奴隶,喜欢享受静谧与悠闲的我们,或许就会与它从此失之于交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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