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日报客户端10小时前
香山脚下,今天的北京植物园里,还可以看到一些石砌的碉楼。这些碉楼是做什么用的、又是什么人建造的呢?
清朝乾隆十二年,居住在四川西部大金川的番人土司莎罗奔作乱,清朝派兵前往征讨。当地番民利用石砌的碉楼与清军对抗,清军一筹莫展。这些碉楼坐落在山坡高地之上,用石块砌成,高达十数丈,四面有窗,可居高临下箭射来犯者。而来犯者却只能在下面远远观望,对里面的人无可奈何。听到前方作战不利的消息,乾隆皇帝很伤脑筋。他翻阅史料,发现清朝初年八旗兵很善于蹑云梯攀城墙与敌人肉搏,为什么现在就不行了?乾隆皇帝命于香山脚下,仿照金川的番人碉楼也砌了一座,选拔身手矫健士兵练习登攀。不到一个月,“得精其技者二千人”,随大学士傅恒前往金川效力。然而,没等这些云梯兵到达金川,莎罗奔就投降了。虽然没有用上这些云梯兵,但乾隆皇帝认为,“已习之技不可废”。于是,“合成功之旅立为健锐云梯营”——这是乾隆十四年夏天的事情。
在建造健锐营驻地营房的同时,乾隆下令仿照金川地貌,依山建碉。正黄旗、正白旗、镶黄旗各建九座,其余五旗各建七座,加上八旗印房四角各一座。除了一座碉楼是乾隆十三年建的,余下六十余座均建于乾隆十四年。建造这些碉楼,不仅为了纪念金川之役的胜利,更主要的是为了练兵。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朝。十年之后,键锐云梯营在平定准噶尔回部叛乱和第二次平定大小金川战役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这是后话。那么,建造这些碉楼的是什么人呢?是从金川俘虏来的番民。乾隆皇帝在他的《番筑碉》诗中说:“俘来丑虏习故业,邛笼令筑拔地高。昔也御我护其命,今也归我效其劳”。乾隆称这些番民是“丑虏”,形容他们椎髻环耳,肤色黝黑,嗜酒食肉。俘虏中还有不少妇女,“其妇工作胜丈夫”,可见是跟着丈夫一起被虏来的。
番人,就是藏族人,被清朝人称为“土番”。《红楼梦》里贾宝玉胡闹,让芳官剃了头发扮成男妆。芳官说:“你就说我是小土番”。“土番”这个称谓唐、宋、元、明,一直沿用,也作“吐蕃”或“西番”。《新唐书·吐蕃传》记载:“吐蕃,本西羌属,盖百又五十种,散处河、湟、江、岷间。”吐蕃的蕃字,字典注音为“拨”声,其实还是应该念“翻”声为是。据《旧唐书》所载,因为这个民族“以秃发为国号,语讹谓之吐蕃”。
遥想当年,六十多座碉楼一起建造,所需人劳力至少要数千人,说明当时来京的藏民人数可观。笔者很想知道:当年那些藏民今何在?于是打电话请教一位老朋友——海淀文史专家严宽先生。严宽说:演武厅西,小营山上,曾经有一个“番子营”。“番子营”的居民就是藏族人。严宽说,民国年间,写《啼笑因缘》的作家张恨水来香山一带游玩,发现小营山上“番子营”的居民服饰、民风、生活习惯与当地居民迥然不同,于是写了一篇游记在报上发表。“番子营”遂引起新闻界和学术界的关注,不断有人来调查采访,追溯这些人的民族和来历。然而当时得出的结论是:生活在“番子营”的居民是苗族人的后代。“番子营”的居民也说自己是苗族。“文革”前,民族学院的苗族学生还来这里联系同胞之谊。
“文革”后,有一个名叫邓光辉的年轻人来小营采风,了解到“番子营”的“苗族”同胞中保留着一种古老的民歌,歌词无人能懂。年轻人用录音机录下了一首名叫《阿冻国》(音)的民歌,请懂苗族语言的专家来听,专家却听不懂,说:这不是苗族人的语言。
严宽先生说,这位年轻人找过他,也请他听这首歌的录音。严宽先生建议这位年轻人去请教一下懂藏语的人。果然,藏语专家听懂了,原来这是一首藏语歌,歌词大意是:“金川啊我美丽的家乡,我时刻怀念你……”这样一来,“苗族说”被推翻了,证明这些人其实是藏族,也就是乾隆年间从大小金川掳来的那些番民。后来,中国社会科学院一位民族学家也来做过调研,结论也说这些人是藏族。
上世纪八十年代,晚报副刊登载过一篇介绍“番子营”的文章。北京晚报李凤祥先生编的《北京风物游览典故》中,有一篇六百字左右的小文:《香山的藏寨》,作者方兴。文中说,“番子营”的居民来自金川,是清军平息大小金川叛乱时抓回的无辜藏民,原有二千人,大部分被杀害,只留下189个能歌善舞的,在香山集中居住,称“番子寨”。并说,这些人的后代一直过着被歧视受凌辱的生活,直到新中国成立后才获得新生。不过,这篇短文没有提到这些藏族同胞的先人与修造碉楼的关系。
严宽先生说,“番子营”的居民最初只有四十余户,清朝同光年间发展到三百户。后因生计艰难,村民纷纷出外谋生。1963年,留在“番子营”的33户居民,全部迁居到山下门头村,现在还能找到二百余人,姓氏有萨、郎、杨、龙、伊、阿、白、张等。笔者认为,这些藏民掳来后便成为旗人主子的奴隶,姓氏是随他们旗人主子的。这些藏胞的后人,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已经融入北京居民之中,恐怕已经不知道自己原来的民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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