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端新闻客户端6小时前
#河南省大学生第二十一期原创作品挑战赛#
MF20250054
(3)
头顶蓝白色星光,阿挠奔跑在土道上,喘气不止,耳边风呼啸,脚底小石子儿还越发多,简直硌得慌。
视线的尽头,是乌绵绵的山,而坐落在山脚的,是个破落的草泥屋。阿挠才恍然意识到,这北角竟是村里人闻之色变的铁秃子家!
好在这院墙矮,又碎得像狗啃过,阿挠这种精壮结实的小伙子,只需踮起脚,摸着个平整地儿,就膝盖一屈,双手一撑,脚底一蹬,已是稳当降落在院子里侧。
“这铁秃子真是懒汉一个,怪不得一把年纪当单身汉,”阿挠四下打量:“院儿里脏得像猪圈,之前听他吹说要倒腾树苗,这可是,小苗长得跟豆芽样,还不如种点菜,省得作蛀虫,成天去别人地里毛手毛脚!”
而床榻上早早沉入美梦的铁秃子却不得知这无声的谩骂,他院头的声儿可热闹着呢!自个儿鼾声像猪嚎,堵着痰还带哼哼,还装模作样开着新讨来的收音机,里头咿咿呀呀唱着戏,引得鸮鸟在房顶怪笑个没完,老猫也拖着哭腔徘徊在外墙叫春,几相呼应,阴风袭袭。
那戏曲唱着:
“雾烟暗遮世外天,
有仙山幻作月台殿。
散花女领导众仙,
侍驾金童在花前。”
不大的小院儿里竟然起了雾,阿挠注意着动静,麻利地卷起袖子裤腿,挥起砍刀当锄头,给树苗松土浇水。罢了,壶水只剩不到半尺,阿挠小心翼翼将壶嘴歪向自搁,露出油润的壶底,蘸了水,随手抓把泥抹在耳后,找了个树苗茂实的地方蹲下,闭上眼。
不多时,冷风攀上后背,阿挠打了个寒战,铁秃子心安理得的呼噜声也不使人心安了,反而在丧失视觉的情况下,听着也与方才不同了。这时,那戏曲仍旧唱着唱道:
“天仙侣,得相聚,
暗贺暗贺拜相思。
妾爱君贤,愿折枝台伴柳双得伴月,
共拜上蓬莱殿。”
渐渐的,身子像个巨大的铁坨子,四周的土变得如水松软无比,坐下就顺势沉了下去。
阿挠一惊,来不及反应,就听近在咫尺有稚嫩的童音,七嘴八舌地:
“沉死啦,沉死啦,小哥哥,你真沉啊。”
“烫啊烫啊,小兄弟,你身上人气儿太重,我们的根都要被你烫坏了!”
直至胸膛都被湿哒哒的泥土包滚,冷得冻骨头,阿挠即将结冰的脑子想:“哪里热了?”。
“小兄弟,又见着面啦,你怎么不吭声?”
诡异的感觉漫过脖子,阿挠又想起人溺死水里的场景,村里有老人说,下过雨的山里有叫“沼泽”的东西,会把人吸死在里头,越动弹吸得越深,便练挣扎也不敢了,但还是越陷越深。
“你蠢,他这模样如何搭得住话?”童音之间聊得有来有回,过分热情的语调在此刻格外诡异,阿挠全身僵硬也不敢动弹分毫。
泥土漫过鼻腔,奇怪的是,并无窒息之感,阿挠有了方才的诡谲经历,很快意识到自己现在经历的也并非常事,就也缓缓放松呼吸,尝试张口,道:“不好意思,我并非有意,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回应他的,是四起“咯咯吱吱”的笑声,阿挠头皮发麻,又觉得耳熟,试探道:“你们是方才在河里递给我壶的小娃娃们吗?”
“便是便是。”童音应和得此起彼伏,天真无邪的做派。
阿挠本就自感泡在冷水里,此时更纳闷究竟身在铁秃子的院子里,还是中了传说中的幻术,被青一留在到了河里。
“同你说话的是青一,我们的大哥,他现在是这里最大最老的树。”童音稚嫩活波,尾音却尤其刺挠人。
“嘻嘻,听说青一从前也并不是树,但我们也不是啊。但其他树都听他的,我们到了这儿,便入乡随俗了。况且,大哥带我们不薄,这经年无根水也随我们用。”
“青一从前不是树么?”阿挠歇息片刻,脑儿中的泉水活了,心却也一点点沉了下去,窒息的想法在丝丝蔓延。
“嗯,不是的,听说青一本身是被埋在树下,魂魄就附在就近的草木上了,我们吧,气儿太薄,只能依附花草小苗,所以……”这声音转瞬被斥责断,乖乖停下了。
寂静片刻,阿挠不敢继续开口,毕竟实在太过吊诡。
就正想继续听得屋里的动静,右耳边就有与方才差异甚大的尖锐抱怨:“这铁秃子真是流氓懒蛋!把我们从上任手里抢夺来,一不浇水,二不施肥,只会睡大觉和闲溜达,干些为虎作伥,狐假虎威的事倒是得心应手。”
“可不?我听闻他家原来是祖传打铁匠,到了他,年轻时不学无术好喝酒,得罪村长家的狗老二,被打成了歪脖子,活活气死爹妈,到现在,反而又跟在村长屁沟后头转悠,干些丧尽天良的事……”左耳边的应和道。
话未落,一股腥骚味儿涌上来,难以忽视,而铁秃子的呼噜声更不知何时起越来越细,哭叫似的,音调拖得飞长,好像老大爷穿细脚棉裤,到不了头。
“这绝不是人能发出的声儿了。”阿挠断言。
“吱啊吱啊。”臭味越浓,屋里的人被惊醒似的,发出怪异渗人的动静。
“两心已被红绒合意,见仙女,得相聚。”收音机也好似失真,嘈嘈杂杂混着电流声。
“吱吱吱吱……”屋里又发出被扒皮似地惨叫。
“咯咯咯。”围着一圈儿的童音开始爆发式地尖笑。
“瑶台上眼角通传,相亲相爱慰藉了郎情怀念。”
“吱吱吱……”屋里挣扎声渐弱了。
“咯咯咯……”童音也笑得没了力气。
阿挠耳朵被磨得生疼,人更像面团被肆意揉来揉去,再怎么着也还是个半大毛孩子,就不知措了。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是夜莺的叫声!阿挠抓到救命稻草样兴奋,骤然地睁开眼,浑身血刹那都冷掉了,眼前人,不就是隔壁前月去世的狗娃?那腿依旧畸形着没有指头,此刻半跪着,贴在阿挠眼前,那眼里黑洞洞只有瞳仁,半点波动也不见。
“阿挠哥哥,等你回去了,能不能到我家,给我爹娘说一声。”
“说我下辈子还要去找他们,河水太呛了,不要把我摁在里头了。”
阿挠斜过头,只见不只狗娃,他身后的,参差错落,挤满各种奇形怪状的孩子,女孩子多,但多羸弱或畸形,皮肤水磨得鹅软石样,光滑惨白。都瞧稀奇样,不会眨眼地死盯着阿挠,竟有种捉弄人成功的兴奋头。
“嗯……”阿挠嗓子发不出音,说不清是答应还是否定。
僵持间,一只大半米长的大黑耗子从屋头夺门而出,四肢都不利落样,冬撞西歪,长长的毛湿臭臭的,眼睛红得滴血,骇人极了。
阿挠再也忍不住,不顾身体发麻,咬着牙起身,转头顺着“咕咕”声跑了。
铁秃子家里,仅剩那戏曲依旧唱道:
“散花仙女仙心变,
芳心乱,又防玉帝贬双仙。
鸳鸯经灾劫,
禀天帝,恩深传,
哪堪双双永别了天。”
奔流新闻线索报料方式
热线:13893646444(微信同号)
拍客:benliunews@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