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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省大学生第二十一期原创作品挑战赛# MF20250245
《鱼:梦破窥镜》
第七章 鱼
水手们喊着口号,刚亮没多久,天又变得灰蒙蒙的,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大鱼被高高钓起。西西弗斯已经走到了岸边,鱼腥味更加刺鼻了,他可以确定,这些腥味应该就是从鱼身上散发出来的。吊起的过程中鱼根本没有动过一次,西西弗斯觉得那条鱼已经死了,因为它身上的腥臭夹杂着腐烂的甜腻味道。
浓郁、结郁、馥郁。怎么形容呢?他又头晕了。
透过曦光,他终于看清了那条鱼的长相,暗绿色的浑浊眼睛瞪的很大,幽怨地盯着,随着水手们的动作,无神的瞳孔晶莹流转,西西弗斯突然感觉好悲伤。
海藻包裹着修长优美的鱼身,勒出痕,绿色的黏液顺着流线的尾巴向下滴落“滴答,滴答……”
滞留的黏液侵蚀着鱼身上的鳞片,缝隙之间蹿着暗红的光芒。生命仿佛已经被黏液啃食殆尽,只漏出鲜嫩的血肉。
西西弗斯终于对上了它的眼睛,他感到一阵恶寒,他甚至感觉这更像一个人的眼睛,那种由蓝色被死气染成的暗绿色,裹扎着无尽恐惧和绝望。
‘只是鱼太大了而已,呼……’
清晨的海风并不清爽,湿气像那些黏液一样,也涂满了西西弗斯的全身。
“小家伙,你跑进这群人里面干什么?”
突然,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亲昵的搂住西西弗斯的肩膀,给了西西弗斯一个惊吓,男人脸上带着笑,看起来相当和善。
“只是睡不着随便逛逛……我们认识吗老先生,这群水手又在干什么呢?”西西弗斯觉得男人对他的态度——好像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可怜的西西弗斯,你已经把老船长忘记了吗?我们还曾经一起喝酒呢!”男人主动提起了从前,“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唱的歌吗?”
“那群水手正在准备今天的食物,看看那条鱼!”老船长朝西西弗斯挑了挑眉,他的身体格外强壮,继续说,“美丽的鱼,这些海藻为我们提供了一切——伟大的神圣的海藻!”自称船长的男人大笑着,他的表情和动作很夸张,生怕西西弗斯不能理解他的兴奋高昂似的。
“您的意思是,这条鱼是我们今天吃的食物?可是它看起,只是看上去,好像已经腐烂了。”西西弗斯略有担忧,客气地发问。
“腐烂?您在开玩笑吗哈哈哈!看看它身上的漂亮绿色,有这些海藻在它们绝不会腐烂的。”船长快活地说,拉着西西弗斯,想带他更近距离的看那条丑陋的鱼,又很快松开了。西西弗斯拗不过船长的力气,腥味更重了。
“哦,先生,我想我们关注的重点并不完全相同,我想的是,我们非得吃这个不可吗?”他感到相当为难,一想到要吃这条鱼就有遏制不住的反胃感,“尊敬的老先生,我想船上的物资应当还有不少对吗,虽然搁浅,但船身整体依旧完备不是吗?罐头、桶装酒,哪怕是生火腿——只凭这一条鱼也不够我们这么多人吃的……”
“这些哪有鱼好吃。”船长不假思索地说。这让西西弗斯感到讶异,他看着老船长因为海风海水而变得重红粗糙的皮肤和沟壑深浅的脸,航洋的船上最不缺的就是鱼,但只有水手们会喜欢吃这些,或者说除了吃这些别无可选。
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也许就是这样的人才能忍受航行的困苦并在现在仍然乐观吧。
但他真的很饿了。
“当然当然,船长您当然是无畏勇敢的,比海军战士更加刚强,只是一时间我、我、我想先适应适应……请您体谅一个年轻人的冒昧请求,我向您保证,我不会浪费食物,或者挑食的,我只需要一个罐头,如果有柠檬的话……”西西弗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反感吃这条鱼,他明白现在的环境,有吃的就不错了,水手们打捞很辛苦、也很侥幸。
现在应当在物资充沛的时候做好规划……但他还是提出了这个不知所谓的要求,明明他也吃过不少水产鱼类。
他因羞耻而脸红,脑袋发晕,不知道是紧张还是腥味熏的。
船长呆住了,好像是没有听过这样奉承的话,亦或是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在他反对之后依旧不依不饶地无礼要求——简单来说,他就像一张照片一样不知所措。
看着船长好像不能理解的愣神,他更感赧然,心脏狂跳,心想:
‘西西弗斯,你还把自己当成娇生惯养的小孩吗,你这样和恬不知耻的旧贵族有什么区别!’
“哦哦,原来年轻人需要适应......那好吧,那边还有几个罐头你自己去拿吧,也不知道有没有腐烂发霉,你愿意吃就吃吧,这种会划伤舌头的怪味道......”老船长恢复了笑容,语气很微妙,这种语气又欢欣又淡漠,让西西弗斯觉得怪异,他拿不准船长是不是在说反话。
但他没有过多思索,肚子胁迫他没有去道谢,三步并两步地在杂乱的物资堆里翻找。
麻绳、望远镜、铁皮板、纽扣、断了的手桨,还有散乱的果蔬!
他匆忙捡起了几个罐头,捞走几颗水果。“船长先生,谢谢您,真的,谢谢您!”西西弗斯走回船长面前,嗫嚅开口,随身小包鼓鼓囊囊,像个偷窃被抓而后承主人原谅的孩子。
老船长轻轻点头示意,笑容不减,水手们依旧来来往往,忙碌不停。突然,他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曾经是一名海军的?”
西西弗斯正在沉默中等待船长的判决,突然问他别的,猝不及防的同时又让他缓了一口气,至少老船长是真的同意把这些东西给他了。
“您的勋章......”西西弗斯指了指自己的左胸口。那勋章上有鲜明的海军蓝,一头北极熊的身形勾勒在上。
老船长继续笑着问:“您觉得这枚勋章价值多少呢?”
西西弗斯摸不清他的想法,细细打量着勋章,他正想报个高价。
“一枚铜板。”老船长看着西西弗斯的表情,自问自答。
西西弗斯感到很大的压力,肚子开始抽疼。老船长爽朗的笑容依旧不变,连皱纹的力度都不变。西西弗斯不想被绑缚在这压抑里,他快声问出了除了食物以外最想知道的问题:
“船长先生,我们现在大概是在哪个位置您知道吗?偏航了多久才遇上…暴风雨,还能和外界联系吗,这里有讯号吗?”
“偏航,什么偏航?” 船长像是不理解西西弗斯的意思,“所有的航线,不都是固定方向、长期不变的吗?需要时顺从,不需要时脱离。只需要在水底下,会告诉我们方向的……”
“水底下?先生,我不懂您的意思,船在海底下怎么开?”
老船长眼神一转,继续说:“在海军中,我们会把航线说成、说成水流的方向,借着天然流动的海水,我们才能快速行动……只需要遵从海藻的指引,这就是天然的航线。”
‘又是海藻。’西西弗斯没有多想,试探地说:“洋流?”
“啊,对,你们是这么称呼的。”
西西弗斯着急问道:“那讯号呢?先生,我们该怎么从这个都是黑色石头的荒岛离开呢,会有船只来营救我们吗,我们会……抱歉先生,我不该这么多事的。”
“别那么着急小伙子,我们会有……讯号的,会有讯号的,”船长停顿了一下,咀嚼“讯号”这个词,第一次眼神闪动着,似是询问:“照理来说,你该听从我的安排,是吗?”
海浪声哗哗作响,一下一下敲着岸。
西西弗斯感觉到了不安,也许是,因为老兵的威仪?
“哦、哦,对,先生,那、那我可以去船上看看吗?这艘船之前一定是非常美丽的吧。”
“不行,它已经很破了,就算他现在更漂亮,绿色的海藻让它更像一件艺术品……不行,不能上去,现在很危险——现在没有办法靠它出海了。”
老船长话锋一转,笑容依旧,语气依旧,问道:“尝尝这鱼吧,这么漂亮的鱼。”老船长的语气更快活了,“现在是最新鲜的时候。”
老船长的话让西西弗斯再次注意到这条大鱼,她哭得更凶了,一动不动,绿色的身体上刮出一条条痕。
西西弗斯突然觉得腥味已经浓到刺鼻,他赶忙退后了两步,却一个不稳,向前倾倒,险些亲上这条大鱼的唇——他觉得更恶寒了,看着近在咫尺的鱼脸,心悸,又莫名有悲伤到绝望,“不、不,只是刚打捞上来,残留的海水而已,西西弗斯你可真是胆小。”他隔着布包拿着罐头,沉甸甸的手感让他一阵安心。
“事实上,您在开玩笑对吗,我不会再靠近那条鱼一步!走开!它的味道和样子是那样恐怖和恶心,只有疯了的人才能吃下它!走开——请让我走吧我想回去再睡一会。”西西弗斯推开船长,他也不知道这种心虚的感觉从何而来,他现在好想吃东西,快步向自己的洞穴走去。
“第一天的这条鱼,对您来说或许是最美的。如果不来看看它,您一定会后悔的。”老船长对着西西弗斯的背影喊道,西西弗斯充耳不闻反而走得更快了。
“您会后悔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废船的周围已经笼着一片极淡极淡的绿色氤氲,像是一桶水里滴进一滴绿茶,而船长置身在最浓的地方。黑色的礁石和海水相撞,碎开的水汽像是锁链一样,拘着船长和水手们挣扎的影子。
西西弗斯的发丝,杂乱地勾着光。
“我为什么会觉得是偏航造成了这次海难,小姐告诉我明明是遇到了暴风雨,船长为什么要把洋流说成航线,军人不应该更注重严谨吗,航线不是从出发前就规定好的吗?还有那条鱼……”西西弗斯离开了岸边,头没有这么晕了,一边想着一边走回洞窟。
“西西弗斯!”船长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看到他转身疑惑,船长的手慢慢下移,西西弗斯的眼神跟随,等到他摸上腰后,冷不丁地、极快抽出了一把银亮的小刀。
西西弗斯不敢置信地看向老船长,人一个激灵,心里顿时惶恐起来,‘我不要罐头了!还给你还给你!’,没等他说话,船长横展刀面,做了一个类似切割的动作,眼神幽深地说:“这不正是你期待的冒险吗——先生,您认识这件小玩意儿吗?”
愤怒,愤怒从胃里烧了起来,在他的心脏里绽开。
这种愤怒不是一个受施舍的乞丐的恼羞成怒,也不是被愚弄的,而像是破釜沉舟的放手一搏。
他弓着身子,腹中的饥饿让他喘着粗气,也更加清醒,颤抖地说:“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先生,您是在恐吓我吗?您的刀锋是很锐利,”他握紧了背包带,准备当成甩击的锤,抻着脖子,“但我也不会就这么任人宰割的!这就是我现在的冒险!”
老船长像是被吓住了似的,黑色的影子在黑色的玄武岩上一阵收缩,不清晰地印在西西弗斯的眼里。
“不不,好西什,我只是——没什么,您继续走吧,我向您道歉……”
西西弗斯快步跑了。
回到洞窟,没有大难不死的庆幸,只有苟延残喘的羞耻,他简直就要哭出来。
洞窟上奇异的纹路趴在墙壁,侵蚀的痕迹从窟壁上延伸到床上,西西弗斯正在这怪物的口中。
西西弗斯把头埋进枕头,但隐隐约约的鱼腥味,好像仍在鼻尖挥之不去。
‘我一定要活下去,我一定会逃出这个岛,我不会吃那个恶心的东西……’西西弗斯想。他看不懂船长的行为,他不理解这没缘由的恐吓,他也看不清那副每个褶子都一样的笑——他知道现在食物是很珍贵的,他不应该有这些无意义的挑剔。
可是那条鱼,挥之不去,西西弗斯的脑海里那条鱼的幽怨眼睛挥之不去,他是绝不可能在记得这双眼睛的时候,吃下这个眼睛的主人,即使是一条鱼!这个眼神简直就像,简直就像……像一个人,像一个对死亡不甘心,对未来仍抱有美好希望的人!
他终于在早上睡着了,梦里有月桂花、夕阳和暴风雨。混乱的梦境在醒来时被遗忘殆尽。
“你不该这么冒进的,他只是一个、一个年轻人,我们还需要他。”
“我只是想试探……”
“拙劣的行为,幼稚的借口——别再吃了。”
“他总会发现的不是吗,我已经得到……”
“照我说的做!”
“您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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