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壹点客户端4小时前
母亲学历不高,只上完了初中。当年考试失利,差一点考上高中。其实母亲学习很好,所以没考上高中就格外可惜,甚至老师亲自来家里劝母亲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姥姥,让她复读一年。可惜家里拮据,没钱再供母亲上学,这件事就因经济原因而作罢。但母亲因此更珍惜学习的机会,更懂得学习的重要性。
记忆里的母亲总是很严厉。她早年当幼儿园老师,白天忙着看护小孩子,晚上还要督促我学习。小学一年级学拼音,我总是学不好,歪歪扭扭的难写的字母、不知道加在哪里的声调、字母组合时要注意的变形……胡同里同龄人的嬉戏声像海浪,一阵又一阵地灌入我的耳朵,努力向外拉扯着年幼的心。有一次我实在不想学拼音,就躲在自己屋里,反锁上门,防止母亲把我揪出去。我以为这样就能不去面对拼音,然而母亲不顾和我一起躲着的玩伴,硬是砰砰敲门,穿透门板的声音让我出去学习。我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只是本能地感到恐惧而大哭,颤抖着去开门。那时母亲瞪大的眼眶中布满了红血丝,愤怒又夹杂着伤心的面容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十多年后的现在,我也会感慨还好有母亲严厉的管教,让我不至于沉溺于玩乐,荒废学业。
时间拨回2000年。当时村镇和村镇的制度不同,母亲娘家那里的土地制度是继承制,一块土地是谁家的就一直是谁家的。而父亲这边的土地是流动的,个人所属的土地在出嫁或去世后会重新封给新来的或新出生的人。母亲刚嫁过来时,得到的正好是我姑姑出嫁留下的地。那是块高低不平的沙坑,土质沙化,存不住水,不适合种粮食。母亲去问为什么分到的是沙坑,得到的回答却是“谁的沙坑,祖祖辈辈就是谁的!”。历来的规矩不好改变,母亲无奈接受了。后来我姐出生,得到的也是另一个姑姑出嫁留下的沙坑。
我家的沙坑分完了,但我出生的时候,还是差点被分到了沙坑。村东头有一家也要有孩子出生,他家大娘仗着家里有大队的人,想把自家的沙坑给别人,留下好地给自家孩子。当时家里来人说给我们划好了地,比平常面积还多一点。母亲一听觉得奇怪,当即就去看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竟又是块沙坑。我家里的沙坑已经分完了,怎么又来了一块沙坑?回家的路上听到胡同口有人闲聊,才知道事情的缘故。我家里女娃多,就父亲一个男孩,爷爷又去世得早,在村里免不了遭人说闲话。人家从上一辈就看不起我家,现在还想继续欺负。但他们没有想到我的母亲是一位非常有魄力的女子。
母亲即使怒气涌上心头,也没有直接就去大队里质问,而是先翻阅了相关的法律读本,了解了法律规定后,才去大队为我家讨回公道。面对村里干部,母亲毫不胆怯,落落大方地指出了对方的问题,“法律规定了出生的人可以获得‘土地’,你们怎么给俺家沙坑?你们说谁的沙坑祖祖辈辈就是谁的,别人家的怎么还要俺领?俺家的沙坑都是俺们领的,别人家的沙坑怎么就能分出去?”母亲还说自己知道土地管理局的电话,并且假装已经拨打过咨询电话。对方一下重视起这个问题,没再怠慢了母亲。母亲又假装自己认识主持人小么哥,说如果不能得到应得的土地,就让他曝光这件事。小么哥是当时家喻户晓的电视台主持人,专门解决农村纠纷,在人们心里具有很高的公信力。村里干部听见彻底慌了神,连连道歉,第二天就让母亲去看新划分好的土地。母亲走在地里,享受着脚踏实地的感觉。她望着土地,语重心长地对干部们说:“你们的制度是很好的,土地可以流动,不像我们那是固定的。但你们得让制度发挥优势呀,不能让它从我们手里废掉呀!”干部们闻言,心里五味杂陈,承诺以后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决心维护好每一个村民的合法权益。
不管别人什么看法,在我眼里,在当时那个年代,一个农村女性能够不畏权势,敢于表达自己的诉求与不满,知道学习法律知识、能够借助法律威慑力,甚至还有意识地利用公众形象来维护合法权益,是非常让人佩服的,这种魄力也是值得我一生去学习的。
母亲说,“家里条件不好,你爷死得又早,你爸他们从小就受欺负,但咱不能让人家一辈子瞧不起咱们。多学会一点东西,就能多干一些事,就能多让说闲话的人闭嘴。”母亲从青年到中年,做过代课老师,做过车间工人,帮人收拾过客房,替人照顾过孩子,进可上三尺讲台用一支粉笔为台下的孩子传授知识,退可下一方土地扛一把锄头为地里的庄稼除草施肥。街坊邻居都夸母亲能干,把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两个女儿也争气,都考上了大学。
母亲用实际行动教会我的道理,让我走出家门依然有面对生活的勇气。我很庆幸,有这样的母亲。
山东青年政治学院
杨夜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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