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壹点客户端6小时前
直到天边终于有光亮,山水才渐渐显露,快速掠过溅起的水花,惊起栖息竹林的鸟儿,像沉寂古井被石子打破。
“外曾祖父昨晚去世了。”我知道。隔着车窗上弥散开来的水汽,刀刃与磨石还在纠缠,我看见那个方子老匠,一半在雾气里,一半在竹影里。去往老房子的路并不好走,父亲每次都很小心谨慎,但是路过他的时候会快一点,次次如此,就好像在躲避着什么一样。
从前因为受他影响,我也从不曾仔细看过,鬼使神差的这次我看向了他,周围弥漫着雾霭沉沉,磋磨的刀刃和长夜孤寂,在木纹里刻下深深痕迹。第一次听说方子老匠是在那个暑假,炎热的夏季乡下窗外的蝉鸣永不止息,可每每到了夜晚,星子总会代替喧闹,静默地注视着人世间的种种。吹吹打打的声音,撕破静谧的夜晚,耀眼的光芒让人无法入眠,第二日求解才得知,是对面有位老人去世了,正在为他办丧事。村子里的老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会去找方子老匠定一口寿木,“老烟鬼啦,但他手艺好,又是老熟人,价格好商量着呢”初次接触死亡话题的我,并不能理解为什么会这样做,难不成这就是“冲喜”?
而如今,我踏入,老房子外遗留下来的,还没破碎的几块青石板。
他们说外曾祖父,走得很安详,没有受什么苦,今年已是高寿,是喜丧。
我不知道如何判断有没有受苦,看着奶奶走上前,新陈交替的白发掩映着泪花,双手覆上那一副名为“长生”的寿木,哽咽着低低的说了一声“为什么不等我见你最后一面……”,应该更苦一点。
步入内室,因为是正月初三,冬日里的山野间实在令人畏惧严寒,紧紧注视着汹涌燃烧的火炉。
握着外曾祖母早已蜷缩着的手,佝偻着的身躯比我记忆中的更弯,岁月渐渐爬上她脸庞,眼眶倒映着细碎的,追寻不到的那些过往。火舌卷曲着,空气中那些漂浮着的,不安的纸屑,太过刺眼,我转头望向那扇窗,祈祷着可以下一场雨,冲刷着带走散落一地的叶。
等都赶来的近亲见过外曾祖父,方子老匠也来了,之前留了一块底板没有封死,母亲说被称为“留寿”,他来补上。他也已经很老了,又很瘦,脱掉经过水洗后泛青的厚重外套,鞠躬时都可以看到微微隆起的脊梁,他的叶子烟被留在家里了,我想。拿上钉锤,就好像只有木头沉闷的叫喊声,嵌入的还有此后经年的思念,跨越千里的奔赴,突然好害怕,那一方小小天地,漫长黑夜,黑的再也感受不到时光的流逝。
来来往往的,小声交谈着,缓缓越过青石板,害怕吵醒沉睡的人。
方子老匠吃完丧饭,带走白瓷碗,以示分担哀思,拒绝了相送的好意,又独自步入晨光熹微里,我想应该是还有寿木没做完,只能清晨夜晚赶工,不被太阳直晒,听老人说是因为容易坏,而且在里面会好受一点。
临了要返程的时候,父亲要走了曾外祖父的一双布鞋,是奶奶那年一针一线亲手纳成的,我看了,针脚细密走路一定很平稳。
不同于我的鞋子,走在门口青石板上感觉不到任何,那双布鞋,沟壑与平坦它都倾听。
经过方子老匠的门前,他叼着长长的烟杆,微弱火星和烟丝碰撞,透过烟雾缭绕窥探他的明灭。这次父亲不再匆忙,甚至挥手告别,而我,抬头发现无风雨也无晴。
后来,老房子没人住了,青石板也再无人踏足,它无人诉说,我也还是不明白这场笼罩山间的雾气什么时候才会消散。
奔流新闻线索报料方式
热线:13893646444(微信同号)
拍客:benliunews@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