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壹点客户端4小时前
文|郑铭荣
大抵是几年前,刹那间。
图书馆的樟木书架在暮色中泛着琥珀色微光,我的手指突然触到某本《西方美术史 》扉页的凸起。翻开泛黄的衬页,半片干枯的银杏叶飘落,叶脉间藏着褪色的钢笔字——"致第七排右数第六个座位"。
那是1997年的深秋,美院附中的银杏大道刚落过雨。我攥着刚领到的素描本,看叶尖的水珠坠在第三幅《泉 》的复制品上。穿米色风衣的少女正踮脚擦拭画框,发梢扫过巴洛克式卷草纹,露出后颈一小块雪白的肌肤,像宣纸上不慎滴落的钛白颜料。
"同学,你的炭笔。"
她转身时带起细小的尘埃,在斜射的光柱里跳起圆舞曲。我慌忙接住掉落的笔,瞥见她胸牌上"油画系林疏桐"的字样,喉结不自觉地滚动。那天她递来的素描纸边角,印着朵未完成的鸢尾花。
画室总在黄昏时飘着松节油的气息。她调色时总爱哼《致爱丽丝 》,钴蓝与象牙白在调色盘里交融,像极了我们躲在器材室分食的橘子汽水。某次她失手打翻赭石色,我抓起抹布擦拭,却把她的速写本浸湿了大半。翻开内页,满纸都是穿校服的背影——每个后脑勺都画着小小的翅膀。
"这是我的告白诗。"她突然指着角落的速写,铅笔痕迹里藏着拉丁文花体字,"维特根斯坦说,世界的意义在世界之外。"
我盯着她睫毛上细碎的光,想起父亲修复古画时总念叨的"气韵生动"。那年他带我去故宫看《千里江山图 》,青绿山水间游动着十八岁的王希孟,而此刻她的速写本里,无数个我正在画架前生长出翅膀。
毕业季的紫藤花瀑淹没了公告栏。我在她的储物柜里发现整本《恶之花 》,每页空白处都写满十四行诗的草稿。最新那页贴着广岛之恋的票根,背面用隐形墨水写着:"明早八点,美院天桥见。"
那日我攥着准备好的告白诗穿过梧桐隧道,却在拐角听见她与友人的对话:"下月要去巴黎美院...这叠诗稿就留给画室吧。"风掠过她扬起的发梢,我看见无数个未寄出的句子在晨光中碎成金箔。
二十年后的深秋,我在奥赛博物馆修复室接到她的电话。玻璃展柜里的《泉》正在接受光谱分析,她主持的印象派数字修复项目需要我的矿物颜料配方。"还记得美院天桥的银杏叶吗?"电流声里她的声音依然清泠,"我修复了当年被雨水泡皱的速写本。"
此刻我站在卢浮宫的《阿波罗画廊 》,看修复师用鹿皮轻拭《米洛的维纳斯 》。手机屏幕亮起新消息:"修复室有访客——穿米色风衣的姑娘,带着1997年的素描本。"我转身时撞翻了盛着群青颜料的调色盘,靛蓝的星子溅落在她翻飞的白大褂下摆,像极了那年打翻的赭石色,在时光里晕染出永不褪色的圆。
壹点号 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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