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壹点客户端9小时前
■ 滑溜(山东)
一
冬风把田野搓成了一张打卷儿的破草席。弯弯榔柿子树乌黑的枝丫,像冻硬的铁钩子,钩着低垂的、铅灰布似的天。腊腊拖着腿蹭着地走,一身灰褐杂毛干枯如乱麻,每一步都发出细碎的咔嚓声,活像在冰溜子上挪步。她刚把那根发黄发脆的草绳头儿甩上最矮那根歪脖子枝,枯草堆底下就炸开了锅。
田埂边,雪坑沿儿,谷仓的黑影子缝里,灰扑扑的小点子开始冒头、攒动。田鼠、野耗子、家鼠,像闻见灶台味儿,乌泱泱往柿子树底下拱。挤着,踩着爪,黑豆似的小眼珠子放着光,有看稀奇的,有馋那绳子的,也有纯粹饿得眼发绿的,全钉在了半空里那个晃晃悠悠的干巴身影上。
“哟喂!这不是东洼地头的腊腊大妹子吗!”豁嘴叔那半豁的嘴角支棱着,门牙上粘了块不知哪儿啃来的、磨得半旧的小金片,油晃晃地反射着天光。他旁边,胖得像个圆桶的胖婶儿,肚皮几乎拖到地面,呼哧带喘地接话:“老天爷!这岁数……跟我隔壁奶孙子的老姨姥姥一般大了哩!该在暖炕头抱小耗子崽儿喽!”她爪子里还攥着半截炸油条,金牙一闪就狠狠撕下一大口。
不远,“万年光棍”尖嗓阿飞挤在前排,爪尖捻着颗纽扣似的玻璃珠子,斜着眼吊嗓:“啧啧,挑!挑花眼了吧?早些年给她提亲的耗子尾巴,怕是连起来能绕西河沟三圈半!挑来拣去,嗨!耗子毛都没捞着!眼比天高,命嘛……”他话没落地,旁边一只顶着半顶破草帽、帽檐耷拉着的老滑稽鼠慢悠悠搓着爪子上的泥,冷不丁插嘴:“耗子尾巴长?长有屁用!眼高?能当磨牙棒啃不?啃断了有没有粮管协那个盖红戳戳的证?”声音不大,却像颗小石子儿,噗通掉进议论的泥塘里。
草垛尖顶上,一阵“刺啦刺啦”带着黏糊劲儿的舔舐声。大橘猫金瓜稳坐钓鱼台,细尾巴梢在干草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拍子,那双冰冷的琥珀眼珠子一眨不眨盯着树上,活像等着幕布拉开。坡下黄牛打了个响鼻,白气混着风声:“草……草啃到开春管够……”
腊腊干枯发僵的爪子死死扣着那根糙得割肉的草绳,打结勒紧的当口,一股钻心的冰麻“滋溜”一下从爪心蹿上天灵盖——时间咔嘣裂开一道口子。油灯苗似的鼠油灯光在黑黢黢的洞底摇曳,灯影里,母亲瘦得像个被风吹干的虾米,枯爪子狠命攥着好不容易偷来的、就够一小把的霉麦粒,用更黄的草绳发了疯似的缠、勒、死绞。“绞!绞紧喽!”母亲的声音像破风箱在砂纸上磨,嘶哑得劈开寒气,“松一扣,全家就得啃洞壁的土!”……那包被勒得失了形、没了活气儿的麦疙瘩,塞进最潮最阴冷的犄角旮旯,悄没声儿地烂透了,连个响动都没有。
“啪!”她用尽最后一点活气狠命一抽,一个死疙瘩盘踞在了低枝上。
二
刺骨的贼风跟刀子似的,硬把腊腊刮回了老柿子树底下。脖子上的草绳圈硬邦邦、凉飕飕,勒得皮肤生疼。她使劲闭上酸刺的眼,想把树下那密密麻麻、盯得人喘不过气的目光挡在外头。
“腊腊大妹子!我的亲亲好姐妹!”一个尖得像被捏住脖子的鸡叫猛地刺破风声,钻进耳朵,那调门儿亢奋得能顶破天。“瞅我这记性!天大的好事差点喂了猫!咱‘硕鼠阁’!就今儿个!专门给你这稀罕的‘资深情圣’备了几位顶尖‘鼠宝’,万年难遇哇!” 油光水滑的阿娇,脸上的毛精心卷出几个小圈儿,还沾了点不知哪弄来的闪粉,在灰天底下也亮得扎眼。旁边围着几个同样花枝招展的年轻母鼠,七手八脚地推搡着,几乎是架着腿脚发软的腊腊,奔向了废地当间儿——一座栽歪着戳在地上的、大水泥管子做的坟包。
管口歪歪扭扭挂着一块铁皮牌,锈得快掉渣,上面啃啃疤疤地用虫蛀橡果壳贴着仨字:“硕鼠阁”。一股子邪乎味儿猛撞过来——馊了几十天的烂谷子堆底下,被人泼了足斤足两的劣质花露水,混成一股子黏稠发腻的怪味儿,能熏人一跟头。腊腊眼前一黑,胃里翻江倒海。
管子壁上糊着一层黑褐色厚痂,干巴的爪子印压了一层又一层。号称“学究”的田教授,毛色灰不拉唧、乱得像草窝,鼻梁上架着副破玩意儿——两片半透明的糖纸勉强粘在细细的干树枝棍儿上,那糖纸上还爬满蛛网似的小细裂纹。他颤巍巍站一块翘起来的水泥板边,枯爪子捏着根磨得贼尖的短刺果儿,正“咚咚”敲着钉在弯管壁上一面大“墙”:那是用裂了口的碎蛋壳和烤糊了的焦麦粒拼起来的。“核心!核心门槛!”田教授尖细的嗓子在管子里嗡嗡响,带着股奇怪的肃穆劲儿,“粮仓管理员资格证(丙级起!得盖粮鼠协会大圆章!)!前爪啃磨能力官方检测报告(得用标准1.5厘米磨牙棒,现场啃断,大伙儿见证!)!越冬洞窟设计图纸专业评估(包含七大安全硬杠杠:保温、防潮、扛压、三重防盗门、快速逃跑竖井、防夜猫子天窗设计,还……还得有喘气儿的小窟窿眼儿!)”他念完一条,尖果刺就往蛋壳上对应的焦麦粒狠狠一戳。话音未落,角落里一个灰不溜秋的小耗子立刻在块破瓦片上使劲刷刷刷,装模作样。
肥得流油的仓管鼠“库满盆”挺着那身喷了廉价香水腌得入了味的浓香的油皮,胸口的牌子写着“库满盆”,镶着碎玻璃渣在暗处努力闪。旁边是唾沫星子横飞的“米杠杆”,甩着半张破草纸,纸上画着箭头往上蹿的巨大粮垛:“杠杆!杠杆懂不懂?一颗豆子撬翻一座粮仓!这叫……”
“田老师!库老板!米总!都杵着干啥!”阿娇尖声笑,活像上了发条的小陀螺,推着木桩似的腊腊直冲到“库满盆”跟前,指甲盖无意识掐在腊腊干瘪的前爪皮上。“天造地设啊!咱腊腊姐,正宗的‘优雅单身鼠界名媛’!库老板您这青年俊才,就是天配!”库满盆胸牌上的碎玻璃反射着寒光。
一股浓得呛鼻的香料味儿混着油星子气猛地把腊腊罩住。“库满盆”胖墩墩的身子硬是折了个四不像的躬,油光光的鼻头都快戳到腊腊脸上了:“哎呀!久……久仰芳名啊这位淑女!”声儿调得抑扬顿挫像背书,特意把胸牌上的碎玻璃渣往透进管缝的那线惨淡光里凑:“鄙鼠驻扎三号战略储备重地!环境?恒温恒湿,顶顶舒服!管理?现代化分区!安保?三层耗子道!铁打的金汤池!这才配……” 它叭叭个没完,学人样学得蹩脚,一只藏在油毛底下的后爪子却不老实地抠着冰凉的管壁地,露了底。
“哈呸!库老板那套虚头巴脑的,顶个屁用!”一声油腻腻、像刚出锅油炸饼似的炸雷在库满盆身后爆开,震得管子顶往下掉灰。一座肉山横着撞开挡道的库满盆,是“油多多”!圆滚滚的肚子快顶到管顶,走起来像一桶晃荡的猪油,嘴角沾着油亮的油条渣儿。它用短粗爪子使劲拍着晃悠的肚腩,发出“砰砰”的闷响,显摆那油光:“妹儿!看真格的!”它在腊腊眼皮子底下亮出啃了一半、油乎乎的油条:“顿顿管饱!日子就得滋滋冒油地过!看哥多实在!”它身上那股子油腥膻气,跟“库满盆”那浓香搅和到一块儿,拧成一股子让人喘不上气的恶流,直冲腊腊天灵盖。
三
草绳的死疙瘩,终于像铁箍一样,死死勒进了腊腊干瘪的颈子骨缝里。一股蛮横到顶的外力瞬间卡死喉咙!眼前所有颜色、东西——黑树杈、耗子堆、灰天——全打旋儿、抽条儿、变成乱扭的光丝儿,最后被浓稠墨汁似的黑暗大口吞掉!耳朵里全是尖啸的嗡嗡响,像被十万只铁头苍蝇围了,盖住了外头一切,只剩下心里头有什么硬东西嘎巴嘎巴断裂的声响。
电光石火间——
一丝微弱、快散了魂儿却硬生生刺透死亡的杂音儿的触感,像冰河底最后一口活气,悄悄滴在了她脖子上那根糙索子紧勒着、滚烫发脆的皮肉上——带着干草茎的粗拉感,几片薄翅膀上细毛毛的磷粉粒儿,那老辈子记里心脏似扑腾的凉气……
阿壮爪尖打颤绕草绳的笨样儿……
草环里头那点跳动的绿光……
“库满盆”牌子上玻璃渣的刺眼寒光……
“油多多”肚皮油脂颤出的闷闷回音儿……
母亲枯爪死勒粮包时指节煞白的死硬劲儿……
所有的影儿!所有的声儿!所有的味儿!所有那些冰碴子条款、粗声大气的显摆、憋死鼠的攀爬梯子……所有这些看得见看不见、密密麻麻织成的网和绳!像生锈的大粗铁链子和黏糊糊的烂丝网,被看不见的手豁出吃奶的力气猛地一拽!死死缠上!锁死!在她脑子最里头疯了一样烧化!冒烟!最后冻成一块又沉又硬、全是棱子的铁疙瘩!憋死的寒气“刷”一下冻住了血脉、冰住了五脏六腑!
胳膊腿儿麻得像四根冻透的冰溜子。肺里像塞满了冻硬的沙子,每口干抽的气儿都在刮擦里头结了冰碴的气管子。整个身子掉进了一滩麻木、灌了铅似的冻僵泥里,连勒喉管的要命疼都变得飘忽忽的。世界缩成了一个点,就剩下脖子上草绳勒出的深沟里,一个小的、还在扑腾的烫处——像沉船前瞅见的最后一粒、注定要灭了的灯火苗儿。
就那么丁点工夫——
“噗!”
一声儿细微、清脆,像冬天头遭霜打蔫巴的草叶自己崩裂了似的轻响,打她心口窝传出来——是那点被草茎拴着、埋深了、早被她忘干净了的萤火虫心儿,自个儿碎开了。那点扑腾的凉气儿,跟风里的灯芯似的,噗一下,没了。
跟着——
“嘣噔!”
像糟木头自己断了气儿!脖子上那根催命索,自个儿松了、散了架!要命的拽力“嗖”地没了!腊腊的身子没了任何抓挠,像片彻底没了魂儿的干树叶子,轻飘飘、直挺挺地摔了下去,“噗”一声儿拍在田埂结了冰溜子的硬地壳上。
那动静闷声闷气。疼?早冻没了。只有一股子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冰碴子寒气,“轰”一下炸开,冻透了每根想哆嗦的毛尖神经。她仰面八叉瘫着,眼珠子散了神,直勾勾戳着天。那厚墩墩的铅灰云彩后头,日头像块生了锈、笨得要死的大磨盘,在天边边上磨磨唧唧地碾,抠搜着挤出几道灰白色儿、没一点热乎气的光柱子,直捅进她空洞洞、连点都不聚的眼仁里。
整个野地猛地抽了真空,死静一片。连风,都憋住了。
破草垛顶尖上,大橘猫金瓜撑着粗腿往前探了探身子。那对琥珀色的竖道眼仁儿缩得跟针尖似的,像开了光的探灯,穿过冷飕飕的空档子,死死焊在冰壳上那滩软肉上——特别是那双曾有过活气的耗子眼珠子深处。它眼睁睁瞅着那两粒小玻璃珠子里最后一点、扑闪扑闪的、喘气儿的火星子,是怎么被厚厚的绝望浸透、捂死、直到彻底熄火的。当那双眼彻底变成了两块死石头蛋子、冰冰冷不带半点活物儿的灰疙瘩时,金瓜的尾巴就象征性地往下一甩,像掸掉了爪子上一点看不见的灰。
“嘎——哇!”一声干喇喇的破锣嗓撕破了冻僵的空气。树杈上蹲坑的昏鸦憋不住了,铁钩子似的黑嘴壳子瞄准冰面上那两粒灰不溜秋的“石头蛋子”,流星锤似的砸了下来!可就在硬嘴壳子快要啄上的节骨眼,它像被那石头眼里纯粹、死硬的冰渣子寒气烫了嘴壳子,俯冲的劲儿在半空“噌”地顿住了。一股子说不出的烦闷攫住了它,昏鸦用硬嘴壳子泄愤似的在腊腊那条同样冻硬的前爪上狠狠凿了两下——那架势,活像农妇在簸箕里扒拉米,嫌弃地想把一粒霉烂的陈谷子从好米堆里拨拉出去——完事儿扑棱着沉甸甸的大黑膀子,带着股没着没落的憋屈劲儿,重新一头攮回灰塌塌的云彩堆里。
柿子树底下那些干巴瘦、毛焦黄的老光棍儿公耗子,爪子下意识往前探了探,又像被无形的冰碴子扎了,僵在半路,不上不下地挂着。那滩软肉躺在冻得梆硬的冰壳上,没气儿,还死得透彻。那股子从空洞眼神里透出来的冰窖寒气,比啥叫唤都吓人。一只年轻些的、毛都没长齐溜的小耗崽子,怯生生地、用粉嫩爪尖轻轻捅了捅腊腊冻在胡须上的那根冰溜子须毛——冰、硬、没丁点动静。先前在老耗子堆里烧得噼啪作响的那种看戏心、贪心、抢食儿的野劲儿,这会儿就跟被一桶冰水兜头浇灭的篝火,滋啦一声,飘起来最后一缕困惑又没着落的白烟丝,眨眼灭了精光,就剩下满地寒冰溜子。
金瓜俩后腿在草垛顶上一蹭,利落地跳下来。厚厚的肉垫踩着结了霜溜子的田埂子,一点响动没有,尾巴跟条顺滑的软鞭似的,悠哉悠哉地晃。它路过腊腊僵住的那边脸时,尾巴尖上那撮蓬松金毛漫不经心地扫过结了冰碴的杂毛。猫爷连眼角都没斜一下,径直朝远处那座灰坟包似的老农舍踱过去。刚走过腊腊身边,一只顶着破草帽的老滑稽鼠不声不响地蹭过来——就是之前说“啃啮证能换饼干”那位——它爪里还捻着半截干草棍儿。橘子尾巴划过腊腊的脸那当口,老滑稽鼠正慢悠悠捻爪间的草棍儿,捻着捻着动作停住了,浑浊的小眼珠定定地瞅着橘子尾巴扬长而去的方向,又慢慢挪回冰壳上腊腊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破草帽半遮着它的脸,看不清表情。耗子群嗡嗡地散着,它没动,就杵在那儿,爪子把破草帽摘了下来。没叹气,没吱声,只用那顶破草帽,轻轻往冻得梆硬的田埂上虚按了一下。帽子歪倒在那儿,像一朵枯萎的巨大蘑菇,覆盖着一小片冰冷的地面。冰壳之下,那颗坚硬的麦粒正躺在黑暗深处,恰在帽檐的暗影笼罩之下。
风又裹着哭腔嚎起来。老农舍那根粗笨、起皮掉渣的烟囱口,一股子灰白烟气儿蔫头耷脑地往外钻,像口有气无力的叹气。它拼命往上拱了没几尺高,就被贼冷贼厉的风一把薅住,死劲儿拧、抻、团,末了在灰暗低沉的半空里,被扯巴成一个老大、走形、痛苦得像在问“凭啥”的大问号,没响动地散了架,连个样儿都留不住。
糊着厚厚冰霜碴子的木头窗户后面,一只冻得通红的小手在冰冷的玻璃上使劲儿扒拉,想把冰花擦出个洞。
“爷!爷爷!”娃儿嗓子亮得像小铜锣,带着刚开眼的新鲜劲儿和迷瞪,“耗子围圈圈!里头那个躺着!睡死过去啦?咋还不起?”
坑坑洼洼的旧炕沿边儿,叼着黄铜烟锅的老农慢吞吞抬起皱得像老榆树皮的脸,混着老垢的眼珠子费力穿透挂霜的玻璃、屋里飘的蓝烟儿,望向老远那片灰白、死气沉沉的野地。浑浊的目光在那圈模糊的灰斑点上停了半口气儿的工夫,又好像压根没停,像扫过自家地里那块长了十年硬痂的盐碱板。
“哼……”老农喉咙深处滚出一串闷葫芦似的咕噜声,像有口浓痰在里面折腾半天,咽回去了。干巴裂口的手指头摩挲着油亮的竹烟杆儿,在破炕沿木头上“笃”地敲了一下,闷闷的。“……老物件了……”那带着浓重旱烟油子味儿的竹烟嘴儿在他同样干裂的嘴唇上碾着,吱吱呀呀,“……该歇着了……没用了……”他慢悠悠嘬了一大口,让呛死人的辣烟填满胸膛,然后长长地、缓缓地喷出一大团浓浓的灰白烟云。那烟翻腾着、弥漫着,彻底糊了他一脸褶子,也糊没了窗外那片冻死了悲伤的野地轮廓。“……这一号货色……”他顿了老半晌,像在掂量一个祖传的经验,又像对着空气下铁板钉钉的判决,黄铜烟锅往窗外模糊的方向虚点了一下,“……就该……叫大风吹得一点渣不剩。”声儿混在烟里,沉得像死灰。
娃儿那小脸还紧巴巴贴在冰凉玻璃上,小嘴儿呼出的气在玻璃上呵出一小片瞬间就冻住的白圈,眼睛瞪得溜圆,努力想看清老远那片空旷的、被爷爷一句话定了死路的冻野。老农那驼得像驮了个石碾子的背,一步一挪,磨蹭到东墙根那扇更破败、都快散架的小木头窗户前。窗框上,一截被摩挲得油亮油亮、不知用了多少辈子的旧麻绳,系着半块沉甸甸、棱角磨秃噜的断砖,在嗖嗖刮着的北风里,不知停歇地“噗哒……噗哒……噗哒……”敲打着吱呀作响的旧窗棂。
噗哒……噗哒……噗哒……
那声儿闷沉、单调,像在数算一个没头儿的日子,又像个丢了针尖儿、再也指不了明路的破钟摆,挂在光阴的裂口上,没完没了地晃荡。破草帽在寒风中轻轻翕动了一下帽檐。冰壳深处,凝固的黑暗里,一粒坚硬的小东西似乎梦见了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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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 滑溜,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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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制作:滑溜,本名刘健。憨派文学创始人,主张站在街角心无旁骛地展现社会底层的特殊群体。著有憨派文学奠基之作《滑溜》。《中国憨派文学》主编。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
壹点号《中国憨派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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