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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烟火里保持一份清醒
维摩诘的病榻一定很寻常。或许铺着素色的棉褥,竹编的几案上搁着药碗,檐外的蝉鸣正拖长了夏日的午后——他就斜倚在那里,袈裟的褶皱里还沾着人间烟火,却要与文殊菩萨论一场关于“空”与“有”的法。
这便是“俗”了。不是粗鄙,是实实在在的“有”:是居士案头的账本与经卷同存,是庭院里的奴仆与访客往来,是肉身会生的病、会起的念,是我们日日踏足的这方烟火人间。它带着温度,也藏着牵绊,像画里未干的墨,晕染着众生的喜怒哀乐,从不会因为谁要修行,就褪成一片空白。维摩诘偏不躲,他把家宅营造成道场,让财富变成布施的资粮,连一场病都成了说法的机缘——仿佛在说,这“俗”本就是大地,你若要开花,总要先把根扎在这里。
而“圣”呢?是文殊菩萨衣袂上不沾的花瓣,是维摩诘病容里藏着的通透。它不是云端的幻影,倒像水里的月亮,你说它空,它明明映着满池清辉;你说它有,伸手去捞,却只触到一片涟漪。是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却仍认真活在泡影里;是明了“诸法空相”,却偏要在空相中开出慈悲的花。就像维摩诘,他懂财富是枷锁,却偏要握着钥匙;他知病痛是虚妄,却甘愿受这虚妄的苦——因为他要借这“有”,显那“空”;借这“俗”,证那“圣”。
俗与圣,原是同一件袍子的两面。你看那幅《维摩经变》,维摩诘的病榻挨着文殊的莲座,凡夫的争执里裹着菩萨的辩才,市井的屋檐连着天宫的祥云。没有谁站在云端,也没有谁困在泥沼,就像左手与右手,看似相对,实则同属一身。离了这“俗”的肉身,“圣”便成了无依的风;避了这“俗”的烦恼,“圣”便成了空心的佛。维摩诘最聪明的地方,是他不撕这袍子,反而借着俗的针脚,绣出圣的纹样。
要以俗至圣,原也简单。不必烧断尘缘躲进深山,只消在柴米油盐里多一分清明:算账目时不贪,对人言时不执,生了病便安心养着,见了喜也不必强压——就像维摩诘,他在俗事里打滚,却没让俗事沾了心。那些账本会旧,病会好,访客会散,唯有那份“在俗中见真如”的眼,永远亮着。天女散花时,花瓣粘的从不是衣服,是心里的“分别”;菩萨衣袂无尘,也不是因为在云端,是因为他们知道,俗即是圣的底色,烦恼原是菩提的种子。
所以画里的维摩诘,永远是半倚着的,病着的,笑着的。他不刻意摆出圣的模样,却让每个看画的人都懂了:所谓修行,不过是在烟火里保持一份清醒,在俗事中活出一份通透。就像他案头的那碗药,苦是真的,可喝下去,便能生出几分力气,继续在这人间,做一场以俗显圣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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