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日报客户端21小时前
“情商”这一概念自美国心理学家丹尼尔·戈尔曼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系统提出后,便如蒲公英种子般飘洋过海,在中国社会生根发芽。究竟何为情商?仅从字面上看,它不过是“情绪智力”的简称,指一个人识别、理解、管理自己及他人情绪的能力。但若仅作此解,未免失之浅薄。情商实则是人类在漫长进化中发展出的一套精妙生存策略,是理性与感性的交响曲,是自我与他人的平衡术。情商既不是八面玲珑的“社交术”,也不是委屈求全的“老好人哲学”,它更像一种理解自我、洞察他人、调和关系的综合能力,像空气一样平常,却在人生的方方面面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如果我们把这两个字拆开,像啃甘蔗一样细细嚼,会发现它甜里带渣,越嚼越有味儿。先说“情”,它并非单指卿卿我我的爱情,而是泛指人的七情六欲。再说“商”,原本是商量商量的“商”,后来拿来做“商数”的“商”,意思是可测量、可比较、可加减乘除的数。把“情”和“商”绑在一起,就成了“情绪商数”,简称EQ。通俗点讲,就是一个人管理自己情绪、读懂别人情绪、再用合适的方式回应的能力。
要理解情商,得先从它的核心构成说起。很多人以为情商就是“会说话”,这其实是对情商最表层的误解。真正的高情商,不是靠华丽的辞藻讨好别人,而是有两把“看不见的尺子”:一把量自己,一把量别人。真正的情商,首先始于对自我情绪的觉察。就像人需要通过镜子看清自己的模样,高情商的人自带一面“情绪镜子”,能准确捕捉到内心的波动。情商高者,往往表现出一种令人舒适的“分寸感”。他们不是没有情绪,而是懂得情绪的适当表达。这种对情绪的精准定位,就像给混乱的思绪安上了指南针,让人不至于在情绪的漩涡里迷失方向。这种分寸感不是圆滑世故,而是对人性复杂性的深刻理解。明朝思想家吕坤在《呻吟语》中写道:“处人不可任己意,要悉人之情;处事不可任己见,要悉事之理。”
在自我觉察的基础上,情商还体现在对情绪的调控能力上。生活中难免遇到糟心事,情商低的人往往被情绪牵着走,像个失控的气球,要么瞬间爆炸,要么蔫头耷脑;而高情商的人懂得给情绪“踩刹车”,不是压抑情绪,而是用更理性的方式疏导它。
除了管理自我情绪,情商的另一重要维度是对他人情绪的感知能力。这种对他人情绪的敏锐捕捉,让高情商的人总能“说到点子上”“做到心坎里”。而情商较低的人,往往像戴着耳塞听音乐,很难接收到他人的情绪信号。这种“共情力的缺失”,不是因为冷漠,而是因为缺乏解读他人情绪的能力,就像拿着一把钥匙,却总也找不到锁孔。真正的共情绝非简单的“换位思考”,而是暂时拆除自我中心的围墙,让另一个灵魂的风景完整展现在眼前。反观缺乏共情者,常陷入“知识的诅咒”——懂得越多,越难想象不懂者的世界。就像程序员父亲无法理解女儿为何总学不会二进制,语文老师埋怨学生读不懂《红楼梦》的“明显”隐喻。更可怕的是“情感色盲”,对他人痛苦表现出令人震惊的迟钝。
情商对个人命运的影响,往往超过智商。北宋文学家苏轼一生宦海沉浮,却能在逆境中保持豁达,写下“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的千古名句。被贬黄州时,他研发东坡肉;贬至惠州,他发明羊蝎子;流放儋州,他推广教育。这种随遇而安的能力,正是高情商的体现。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西晋文学家陆机,才华横溢却因不懂审时度势,最终卷入八王之乱而殒命。当代社会同样如此,多少人才华横溢却因情绪失控断送前程,多少关系因缺乏共情而分崩离析。美国心理学家丹尼尔·戈尔曼的研究表明,在职场成功因素中,情商的重要性是智商的两倍。尤其在人工智能时代,那些需要情感互动的工作岗位更难被机器取代,情商反而成为人类的独特优势。情商对人的影响,远比我们想象的更深远。
既然情商如此重要,那普通人该如何提高自己的情商呢?其实情商不是天生的,就像学游泳需要练习,情商也可以通过刻意训练来提升。
提高情商的第一步,是学会“情绪命名”。很多人对情绪的认知只停留在“开心”“不开心”,就像用红、蓝两色画不出多彩的世界。不妨试着给情绪贴标签:“我现在不是愤怒,是失望”“这不是焦虑,是对未知的担心”。有个心理学实验证明,当人能准确说出自己的情绪时,情绪的冲击力也会降低。认识情绪如同掌握一门隐秘的语言,当愤怒如潮水般涌来时,高情商者能辨识这股暗流的源头——或许是被侵犯的边界,或许是未被满足的期待。他们不会简单地将情绪粗暴归类为“好“或“坏”,而是像中药师辨别药材般,准确叫出每种情绪的学名:这是“挫败感“而非简单的“生气”,那是“存在性焦虑“而非笼统的“不开心”。
提高情商的第二步,是学会管理情绪。人们情绪如同天气,总有变化的先兆。当我们感到呼吸急促、心跳加速时,或许愤怒正在酝酿;当觉得浑身无力、兴趣索然时,可能抑郁正在蔓延。善于捕捉这些信号,正是管理情绪的前提。在情绪管理方面,“暂停法”是个简单有效的技巧。当感到情绪要失控时,先在心里默数“1-2-3”,给大脑留一点反应时间,就像开车时遇到突发情况先踩刹车,再决定怎么处理。学会管理情绪,要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式。唐代诗人李白选择“仰天大笑出门去”,杜甫则“细推物理须行乐”,而现代人或许可以通过运动、音乐或冥想来实现。另外,找到适合自己的“情绪出口”也很重要:有人喜欢通过运动释放压力,有人习惯写日记梳理思绪,有人则需要和朋友倾诉——关键是不要把情绪憋在心里,就像气球不能一直充气,总得找个地方放放气。就像治水不能靠堵,得靠疏,情绪管理也是如此。高情商的人不是没有负面情绪,而是懂得给情绪找个合适的出口,让情绪像河水一样自然流动,而不是在堤坝后越积越高。
提高情商的第三步是发展共情能力。孔子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西方讲“黄金法则”,其实都是共情的不同表述。现代神经科学发现的“镜像神经元“,则为共情提供了生物学基础——我们的大脑天生具备模仿他人感受的能力。提升共情能力,可以从“换位思考”开始。和人交往时,多问自己一句“如果我是他,会怎么想”。比如朋友向你抱怨工作辛苦,不要急着说“我比你更累”,而是想想“他现在需要的是被理解,而不是被比较”。还可以通过观察细节来练习:注意对方说话时的语气、表情、肢体动作,这些往往比语言更能反映真实情绪。就像学外语需要多听多说,共情能力也需要在实际交往中反复练习,从“我觉得”慢慢变成“他可能觉得”。
倾听是情商的无声语言,却比任何雄辩更有力量。高情商的倾听不是单纯地“听”,而是带着回应的“听”,比如点头、说“我理解”,或者重复对方的话“你是说这件事让你很委屈,对吗”。这种被重视的感觉,会让对方愿意敞开心扉,就像给花朵晒太阳,能让关系自然生长。真正的倾听不是被动等待发言机会,而是主动探索对方话语背后的情感迷宫。心理咨询师的“三级倾听法”颇有启发:第一级听内容,第二级听情感,第三级听需求。反馈技巧则是倾听的孪生兄弟。高情商者的反馈如同精准的外科手术,既有“你似乎对这个方案有顾虑”的试探性解读,也有“我理解这对你很重要”的情感确认,必要时还会用“你是想说……吗”的镜像式提问来澄清误解。
情商的培养不能脱离文化土壤。西方心理学强调个人边界的维护,而东方智慧更重视群体和谐。日本人的“读空气”,中国人的“给面子”,都是独特的情商表达。
说到底,提高情商的过程,其实是学会更好地“为人处世”的过程——既不委屈自己,也不伤害别人;既懂得坚持原则,也懂得灵活变通。它不是要把人变成八面玲珑的“社交机器”,而是让人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保持一份清醒的自我认知和一份温暖的同理心。就像学走路时需要保持平衡,情商就是人生路上的“平衡术”,让我们在自我与他人、理性与感性之间找到恰到好处的支点。
或许有人会说:“我性格直,学不会这些弯弯绕绕。”其实情商从来不是“弯弯绕绕”,它的本质是真诚——用真诚的态度对待自己的情绪,用真诚的善意对待他人的感受。就像金子无论怎么打磨,本质还是金子,高情商的人无论怎么沟通,底色都是真诚。那些靠虚伪和算计换来的“好人缘”,就像纸糊的房子,一遇风雨就会倒塌。正如法国作家圣埃克苏佩里在《小王子》中所言:“真正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情商最高的境界,或许就是忘记情商的技巧,回归赤子之心,在复杂世界中保持简单的真诚与温暖。
值得警惕的是,高情商的优势也可能异化为精致的利己主义。某些“社交变色龙”在不同场合切换不同人格面具,表面八面玲珑,内心却早已迷失真实的自己。这种情商的阴暗面提醒我们:没有真诚为根基的情商,终将是沙上筑塔。当情商被简化为“会来事儿”,当共情退化为讨好型人格,这种智慧就异化为生存策略。真正的情商高手,终将在理解他人与保持自我间找到平衡点。
当我们把“情商”放回中文语境细嚼慢咽,会发现它其实呼应着中国传统智慧中的“通情达理”——先通人情,再明事理。古代士大夫讲究“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现代人追求“高情商”,本质上都是对处世智慧的永恒追寻。情商从来不是什么玄学,它是藏在细节里的善意,是刻在骨子里的修养,是我们在烟火人间里修炼的“温暖智慧”。当我们学会识别自己的情绪,理解他人的感受,用更恰当的方式回应世界,那些曾经让我们头疼的人际矛盾,那些让我们内耗的情绪波动,都会变成滋养生活的养分。毕竟,这世上最珍贵的关系,从来不是“我懂你有多厉害”,而是“我懂你有多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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