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日报客户端17小时前
7月20日的中山公园音乐堂,当音乐响起,空气里弥漫的不仅是贝多芬与华彦钧的音乐语言,更是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56位曾受教于小泽征尔(下称“小泽”)或与之合作过的音乐家们,从世界各地汇聚于此,组成“小泽征尔纪念乐团”。他们手中乐器演奏的每一道声波,都在致敬同一个名字:那个生于沈阳、长于北京,最终将生命融入古典音乐的巨人。
音乐会的曲目编排堪称一部微型文化传记。由琥珀四重奏成员担任声部首席演奏的贝多芬《第十六弦乐四重奏》第三乐章拉开了音乐会序幕,这首作品是贝多芬晚期“大道至简”的经典之作,仅仅54小节的乐章结构蕴含了贝多芬无尽的冥想。大编制室内乐团版本的演绎加入了低音提琴,丰富了作品的厚重感,同时,也增加了演奏难度。作品在各位演奏家的呈现下像极了夜幕海面,宁静而又暗流涌动,从始至终贯穿了安静而又激烈的音乐气质。
之后,由黄屹执棒《二泉映月》(吴祖强弦乐队改编版)。作品既保留了阿炳原曲的民族神韵,又展现了吴祖强对作品再现三部曲式结构的音乐逻辑。此刻,《二泉映月》由西洋弦乐演奏出来,如雾霭漫过中山公园的松柏,阿炳的悲怆与小泽童年在沈阳的记忆悄然叠合。
陈琳指挥贝多芬《第七交响曲》的选择更具宿命感:这既是小泽晚年最常演绎的经典,亦是他最后一次访华演出的终曲。
当陈琳的指挥棒落下,乐团奏出第一个A大调和弦,你很难去“冷静分析”。第一乐章四分多钟的引子足够清晰,每一位乐手小心翼翼地把和声的调性游离演绎得淋漓尽致,当呈示部展开,贝多芬著名的附点动机没有一点拖沓,乐团的声音也不再含蓄,动机节奏像是这个乐章的DNA,驱动着乐队前进。二乐章,木管第一个a小调和声展现了乐团高质量的音色,而音乐氛围也悄然内敛。对于耳熟能详的乐章,大家总会带着挑剔的耳朵聆听,陈琳及乐团的演绎却令人耳目一新——中低音弦乐声部在肃穆、步伐式的葬礼进行曲动机中演奏得庄严肃穆,与后段木管在同名大调绽放出的温暖慰藉形成了鲜明对比。变奏的重复性为听众提供了冥想的氛围,陈琳对乐团音量比重的调配更是强调了抒情旋律下的律动。第三乐章的谐谑曲,乐团奏出的每个音符好似节奏化身为闪电。弦乐的三连音不再是音符,而是无数细碎、密集、永不落地的脚步,在空气中摩擦出火花。它快得令人眩晕,轻盈得仿佛摆脱了重力,这是纯粹的、无垢的动能释放。终乐章,陈琳彻底释放了节奏的“酒神本性”,主部主题那奔腾不息的十六分音符,不是旋律,而是“失控的狂欢”。整个乐章席卷一切,让乐团陷入一种集体性的、近乎迷狂的舞蹈。当陈琳挥出第四乐章雷霆般的动机,乐团迸发的已非单纯的乐音,而是对一位通过14次中国行凿通东西方音乐河床的老人的史诗回响。
最震撼的瞬间发生在谢幕时分——陈琳走下指挥台,将这个位置完整地留给虚空。这个“无言的礼敬”引发全场长达数分钟的掌声。
这一行为隐喻着小泽教学哲学的精髓:退后一步,让年轻音乐家走向聚光灯。正如他2000年创办音乐塾,亲自选拔15岁至25岁亚洲青年,承担全部费用带往世界巡演。20余年里,200余名中国学员由此获得国际舞台的通行证,包括当晚乐团中的多位演奏家。小泽曾言:“音乐不是奢侈品,是氧气。”这场音乐会证明,即便肉身逝去,他依然通过“陈琳们”的手臂、“黄屹们”的眼神、乐团演奏家们乐器的震颤,持续向东方乐土输送着艺术的氧气。
这次音乐会完全为公益演出,庞大的阵容集结需要每位演奏家付出时间及物力成本,场租、节目单以及录音费用全部由陈琳个人承担,而每位演奏家的机票、住宿费用则由本人自行承担,像这样里程碑式的音乐现场,离不开台上每一位音乐家的付出。
音乐会现场,台上没有小泽,但每个音符都是他。仰望穹顶,仿佛看见小泽标志性的银发在声波中飘散成银河,空置的指挥台终将站上无数优秀的青年音乐家。而真正的传承,永远是未完成的进行时。
魏旭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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