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挑战赛九期#

#2025新星计划2期#

红灯亮起，像一记钝锤，把城市的喧嚣瞬间敲停。林屿踩下刹车，黑色轿车在停止线后一寸处乖乖伏低。车窗关得严丝合缝，空调吐出略带金属味的冷风，隔绝了八月底滚烫的尾气和柏油味。指针指在 17:42，下班高峰，路口像一口沸腾的锅，而他是被卡在锅沿的一粒米。

隔着挡风玻璃，他看见他们——一辆小巧的白色电动车，后座的女孩子侧身坐着，两只手绕过前面男孩的腰，指尖扣在一起。她穿一条雾蓝色连衣裙，裙摆被车速拉得像旗。男孩左手把着车把，右手却绕到后面去，覆在女孩子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像在安慰一只受惊的猫。两个人的头盔碰在一起，发出极轻的“咚”一声，却像有人拿小石子砸进林屿的胸口，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红灯还有 58 秒。数字跳一格，林屿的呼吸就沉一寸。他想起去年深秋，孟澜也是这样坐在他的电动车后座。那时候他还没买车，两个人挤在一辆旧得发颤的小电驴上，像两片叠在一起的叶子，风一刮就飘。孟澜怕冷，把脸埋在他后背，呼吸透过毛衣，像一条细小的河流，温热、安静。她会在他等红灯时突然伸手挠他的腰，逼他笑得连车把都握不稳；也会在绿灯亮起的瞬间大喊“冲呀”，好像他们要去的是月球，而不是两公里外的麻辣烫小店。

后来怎么就散了？理由俗气得让他耻于回忆——“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稳定”。孟澜说这句话时，指关节因为攥得太紧而发白，指甲在奶茶杯上刮出细小的月牙。那天她穿着和眼前女孩几乎同色的裙子，只是裙摆沾了夜雨，颜色深得像哭过的眼影。林屿没挽留，他觉得成年人的体面就是别在公共场合掉眼泪。于是他点头，说“好”，然后转身走进雨里，把伞留给她。第二天他就去订了这辆车，黑色，真皮座椅，倒车影像，一键启动，像给自己套上一件冰冷的铠甲。

此刻红灯 34 秒。电动车上的女孩突然把下巴搁在男孩肩窝，男孩侧过头，嘴唇擦过她头盔的透明罩，大概在笑。那笑容太亮了，亮得林屿不得不别开眼。他伸手去摸中控台的烟盒，却摸到一片空——戒烟三个月了，因为孟澜说过“接吻的时候像舔烟灰缸”。他苦笑，指腹在方向盘上摩挲，真皮纹理粗糙，像某种爬行动物的鳞片，冰凉、不近人情。

红灯 17 秒。林屿的视线落在电动车后轮挡泥板上，那里贴着一张幼稚的贴纸：粉色的小猪举着一个更大的爱心。他记得孟澜也贴过，在他们那辆旧电驴的相同位置，贴的是一排歪歪扭扭的小星星。分手那天她没撕，他也没撕，直到车行老板把车拖去报废，他才发现贴纸边缘卷起的部分沾着一点干掉的奶油——是某个夏夜他们买完蛋糕，她用手指抹在他鼻尖上的。

红灯 3 秒。电动车上的男孩突然回头，对后座说了句什么，女孩笑着锤他肩膀。那一下锤得太轻，像羽毛落在湖面，却让整个车身晃了晃。林屿的喉咙突然发紧，他想起孟澜最后一次坐他车时，也有过这样的晃——她下车时没站稳，抓住他手腕借力，指甲在他皮肤上留下半个月牙形的白痕。那时他以为那是结束，现在才知道，那其实是某种开始，开始失去。

绿灯亮了。电动车“嗖”地窜出去，像一条滑进水里的鱼，眨眼就融进晚高峰的洪流。林屿松开刹车，脚跟却悬在油门上方，迟迟没落。后面的车按喇叭，尖锐的声音像撕开布匹。他终于踩下油门，黑色轿车缓缓滑过停止线，空调的冷风扑在脸上，竟带着一点潮湿的咸。

后视镜里，那对情侣已经变成两个模糊的小点，被夕阳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林屿眨了眨眼，视线却更模糊了。他想起孟澜搬走那天，他站在空荡荡的出租屋里，阳光穿过没拉窗帘的窗户，在地板上画出一个歪斜的矩形，像一扇通往过去的门。他当时没哭，只是蹲下来，把那张印着星星的贴纸从垃圾桶里捡出来，贴在了新车的遮阳板上——现在它正随着车子的颠簸轻轻晃动，像一颗不肯坠落的、迟到的眼泪。

路口过去是长直道，车流像被无形的手梳理过，渐渐顺畅。林屿打开车窗，八月底的风灌进来，带着河堤边芦苇的腥气和远处烧烤摊的孜然味。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明白：原来不是红灯太长，而是他把自己困在了那个永远不会再亮绿灯的交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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