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壹点客户端5小时前
跟着俺娘去赶集
李东平
八岁那年的时光,总在汶口集的喧闹里打转。俺娘常打趣我是属驴的,打小就爱跟脚,她走到哪儿,我就黏到哪儿,哪怕是她去茅房,我都巴巴地守在外面。可要说最盼的,还得是跟着娘去赶集——不为别的,就图个热闹,看人!
那时的汶口集,热闹得像一锅咕嘟冒泡的热汤。方圆十里,数这儿的百货大楼货物最全。贯穿南北的明石桥,老辈人说桥中央有道石界,竟是春秋战国时期齐鲁的分界线。每次踩上去,都像一脚跨进了老辈子的故事里,连石板缝里都藏着岁月的秘密。
我扎着两个朝天辫,小脸半月没洗,灰扑扑的,却还觉得自己美着呢。娘赶集,不是卖就是买,我像条摔不到的大尾巴,紧紧跟在她身后。不管娘咋吆喝、咋吓唬,这跟脚的毛病就是改不了。
娘自留地栽的两沟葱,在她精心照料下,长得水灵灵的。八月十五前后,正是上市的好时候。三六八的集,娘逢集必去卖葱,我也逢集必跟。后来娘实在拿我没辙,找了根麻绳,一头拴在独轮车前头,让我在前面拉车,权当是头牛使唤。我倒也不恼,一路上又跑又跳,引得赶集的大叔大嫂们直笑,说我像耍猴的。时间一长,“集串子”这个名号就传开了。虽说听着不咋体面,可我不在乎。跟着娘卖葱时,我嘴甜得很,把一根葱夸得天花乱坠,还时不时卖卖惨,说卖葱是为了交学费。这招还挺灵,人们听了,也不好意思狠压价,没多会儿,一车葱就卖得精光。看着娘数着票子,脸上笑开了花,我心里甭提多得意,觉着这家里没了我可不行。不过后来想想,说到底还是咱家的葱长得好,才卖得快。
集市边上铁路旁的集体饭店,烧饼夹肉沫粉条金黄酥脆,香得能勾人魂。娘心情好的时候,会给我买一个解解馋;要是不高兴,就给我五分钱,让我去买杯汽水。那汽水是用色素和糖精勾兑的,冰镇在铁筒里,专给赶集的小娃娃解馋。我最爱百货楼旁那个老太太卖的汽水,她把汽水装在高高的玻璃杯里,红的、绿的、黄的,颜色鲜艳得很,再用玻璃盖一盖,看着就像电影里外国人喝的香槟。更稀罕的是,她还备了好些画本,免费给人看。我本就是个书虫子,一看到画本,就挪不开眼。这样一来,娘也能放心把我放在这儿,自己去逛百货大楼。我对那百货大楼没啥兴趣,里面花花绿绿的,东西贵不说,也没啥适合小孩子的玩意儿。我就坐在百货大楼的台阶下,捧着小人书,一边看,一边瞅着来来往往的人。有一回,瞧见一个跟我一般大、扶着木质儿童车的小孩,衣裳破破烂烂的。听旁人说,他得过婴儿瘫。看着自己好胳膊好腿的,那一刻,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幸福感。
等娘逛完百货楼,就该去集市上收市了。所谓收市,就是买些人家卖剩下的东西,价格便宜,就是品相不太好。有一回,娘花两毛钱估堆买了一大篮子老黄瓜,宝贝似的拿出来一根,用袖子擦了擦,一掰两半,递一半给我。我心里直犯嘀咕,气鼓鼓地坐在独轮车上,咬一口老黄瓜,就把里头的种子吐出来。娘瞧见了,直骂我不过日子,可我心里还不服气,她自己不也没多会过日子,尽买这些便宜货!
要说最盼的,还得是跟着娘赶年集,那热闹劲儿,比进城还让人欢喜。年集那天,我特地穿上三姐送我的红罩衣,背上娘的大布袋,像只乖巧的小狗,跟在一帮大人后头。出门前,娘叮嘱我帮着看东西,我忙不迭点头,心里头只想着赶紧去集上凑热闹。
汶口集有两条主街,一东一西,东边是菜市,西边是粮食市。娘照例在西市把半袋子麦子卖了,换来二十多块钱,这可是全家人的指望。娘这人精明得很,总能把二十块钱花出四十块的效果。她专挑不显眼的地方,买些老百姓自家产的东西,既便宜,分量又足。她还会到汶河边,和打渔的人讨价还价,买回一堆小鲫鱼。买肉的时候,娘从不去肉联门市部,她说那儿净卖没人要的瘦肉,咱老农民可吃不起。她会跑到明石桥对面,买河南人的肥肉膘,虽说便宜,可也总听人说有人卖死猪肉,每次跟着去,我都提心吊胆的。
我跟在娘后头帮忙,背着大布袋,里头装了些啥,到现在都记不清了。等太阳开始往西斜,娘才在一个地摊上给我买一把滴滴锦。拿着这能在手上放的烟花,心里满是欢喜。汶口的年集,从早热闹到晚,没个时间限制。穿行在拥挤的人群里,耳边是震耳欲聋的炮仗声,时不时有人急匆匆地从身边挤过。恍惚间,我总觉着自己像是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
四十多年一晃就过去了,如今我也过了母亲当年的年纪。再回头看,当年集市上那个看小人书的我,卖汽水的老大娘,还有那个扶着儿童车的小孩,都去了哪儿呢?他们就像汶口集上飘散的烟火,虽已不见踪影,却在我心里,留下了最温暖、最难忘的时光。
简介:李东平,女,70后,泰安美术家协会会员,泰安农民书画协会会员,岱岳区美术家协会会员。泰安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发表于《泰山文化》《大汶河》《泰山诗人》等纸媒网络平台,绘画作品市区获奖,入选画集。作品在常在市区级画展出展并获奖左手油盐酱醋茶,右手诗词歌赋笔韵画,现在村委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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