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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挑战赛九期#
蜀葵,花名中占个“蜀”字,却未必真起于蜀地。唐人段成式写《酉阳杂俎》,称它为“戎葵”,又云“本胡中葵”,原来竟是从西域一路辗转而来的。至于后来“蜀葵”这名字,大概只如行旅过客,在蜀地歇了一回脚,便被人们误会作了本乡人。名字的错认,常常如此随意而坚固。
此花另有个更乡土的别名——脑包花。乡间人说,若摘了这花蒸煮,吃了能补脑子。然而世世代代,村人吃也吃了,蒸也蒸了,却并未见个个成了诸葛亮;至于愚笨的,也终究未曾吃成孔明。可见所谓“以形补形”,不过是人贴在草木身上一厢情愿的符咒罢了。
蜀葵花身量极高,有“一丈红”的别号。我幼时在乡下,常见它贴着土墙根,直挺挺地戳向天空。花是层层叠叠地开,从夏初闹到秋凉,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花盘硕大,颜色纷繁,粉的、红的、白的、紫的,倒像把人家花园里的颜色一股脑儿借了来,泼辣辣涂在自己身上。它不择地,墙角、砖缝、土坷垃里,只要落了籽,便自顾自生长起来,泼皮得很。风吹籽走,或者被鸟啄了去,落土又是一株——它竟是不太需要人的。
白居易诗中曾写:“花如桃李参差放,葵似芙蓉次第开。”这便是咏蜀葵了。这花虽生得高大鲜艳,在古人眼中却似乎总嫌它粗笨,不入品流。文人雅士们向来只对梅兰竹菊青眼有加,至于这“一丈红”,既无清癯之姿,又乏幽淡之香,便只好在墙根屋角,寂寞地红给自己看。
城里人如今种花,大概也脱不了实用二字。种菜是为吃,种花是为看,连草木都要被派个用场。小区里偶见几株蜀葵,零星站在道旁,枝干粗壮,花朵硕大,倒显得那些被精心侍弄的月季、杜鹃有些拘束了。它们大约是被风或鸟衔来的种子,自己钻出地面,竟也活了下来。人们起初未加留意,等它长高了,开花了,倒成了意外点缀。它们仿佛在说:我本野物,何劳照拂?
前几日傍晚,我于小区散步,偶见一位白发老太太,正颤巍巍地给蜀葵浇水。花底下钻出个小姑娘来,仰脸问道:“奶奶,这叫什么花呀?”
老太太眯眼笑了:“这叫脑包花,傻丫头,吃了聪明!”
小女孩伸手摸摸那饱满的花苞,又缩回手来,咯咯地笑。晚风轻轻拂过,花枝微动,深绿的大叶子翻过来,露出灰白的背面,又翻转回去。花只管开,人只管说,风只管吹。
它自己何尝想过要补谁的脑子,或者点缀谁家的庭院?它只是从土里钻出来,向着光,长高,开花,结籽,然后籽实落下,又待来年。花开花落,生老病死,不过自然之理。偏生人要给它起名号,派用场,定品级,甚至寄予厚望。
草木无心,人却偏生要赋予它百种心思,千般用途。蜀葵兀自生长,花开花落,颜色红得坦然,茎干挺得耿直——它不争园中一席地,却活出了无拘无束的筋骨;不图青史留名姓,倒让生命在野风里扎得最深。
这花不稀罕什么“用处”,只是站在泥土里,向着天空泼辣地红着。人间的名目与寄望,如露水滚过宽大的叶面,终究留不下痕迹。它活着的真意,或许恰在不为补益人脑,而只为在土里站得挺拔,在风中开得磊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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