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流新闻08-25 19:16
大明正德年间,巩昌府安定县(今甘肃省定西市安定区境内)出了个当朝二品大员——张彩,官至吏部尚书,加太子少保衔。吏部为六部之首,俗称“天官”。张彩的墓地俗称“天官坟”“张家坟湾”,位于今天定西市安定区内官营镇阳阴峡内。
天官坟对面的豹子岭
张彩(1454-1510年),明武宗正德三年(1508年)曾任吏部尚书,后因涉刘瑾谋反案病死狱中,历史学家白寿彝曾指出:“张彩因列入刘瑾党人被杀(其实是病死狱中),康海因列入刘瑾党人被逐,都是很冤枉的,他们是‘党争’的牺牲品。”
7月中旬,我们前往定西市安定区,寻访明正德年间吏部尚书张彩的衣冠冢——“天官坟”。
定西市安定区的地界,在清朝时曾出过两个有名的地方官,许铁堂和王廷赞,前者清,流芳千古;后者贪,被钉上历史的耻辱柱,但他们的原籍并不在安定,只是在安定任过职。而张彩,却是真正的本乡本土人,只是他并没有给定西人带来多大的荣耀,在张廷玉著的《明史》中他被列入阉党,在其五十六年的生命历程中,留给了后人扑朔迷离的故事。
相关史料中,关于张彩着墨点并不多。大致张彩的一生经历了复杂的宦海生涯,他位高权重,官至吏部尚书,成为朝堂中呼风唤雨的重量级人物,但好景不长,很快就身陷牢狱,落得个谋反的罪名,未定罪前他已病死,死后仍然被挫骨扬灰。如今,在他的家乡定西安定,还保留着一座衣冠冢。这座衣冠冢,好似一把锁,把张彩的一生深藏在了厚实的黄土之中。
按照地方志记载:“张彩,字尚质,号西麓。安定人(今定西市安定区巉口镇大柏林村人)。”但天官坟的具体位置却在与巉口镇完全反方向的内官营镇的东岳村。
由定西市区到东岳村,路程约20公里。乡村公路边高大的白杨树叶片在风中鸣响,两边的农田绿莹莹地望不到边,一会儿就到了“东岳村”村口的阳阴峡。张彩的坟茔就在峡谷附近的山上。
张氏祖茔牌坊
阳阴峡两边的山峦植被甚好,像欣赏一幅画。环顾四周,岑寂无人。在路边寻找着上山的途径,向导说天官坟位于东岳村,这里有山有水,山为豹子岭,水为关川河,山环水抱,远离尘世,风水极佳,这也许是张氏选择此地作为家族墓群的重要原因之一。
山路崎岖而又坎坷,灌木丛高可掩人,生长最为繁密的便是野生沙棘,它的枝干上密密麻麻皆是刺,小而尖,能穿透衣裤。手脚并用,终于完成了这段颇为艰苦的路程。
到了山腰,灌木丛很少了,换成了自由生长的野树,它们茂密的枝叶遮蔽了天日。
终于在密林中,我们看到了一座3米多高的青砖牌坊,这里就是天官坟所在的“张氏祖茔”墓群了。
“张氏祖茔”,如今剩下的只是草木丛生,残垣断壁、满目荒凉,难以分辨张彩的衣冠冢在何处,只有这座清初所建三间四柱砖砌屋宇式的“张氏祖茔”牌坊古朴凝重,仍然庄严肃穆。
牌坊高约4米,长7米,宽1.2米多,通用素砖砌成。正面中门相对阔大,上端有四块方块立砌,左右各有一块花卉方砖立砌,周边以素砖平砌或侧砌,遂构成了牌匾式坊额,坊额阴刻有“张氏祖茔”四字,之上依次为四朵斗拱、两层撩檐、板瓦及飞翘;左右方砖阳镂着“孔雀牡丹图”“福鼠戏珠图”,构图繁简适当,寓意深刻。左右侧门相对窄小,坊额分别阴刻“左昭”“右穆”,之上依次为三朵斗拱、两层撩檐、板瓦及飞翘。背面构建形制与正面相同,中门坊额阴题“树立夙声”,左右侧门坊额分别阴刻“承先”“启后”。
坊额
在牌坊的周围,墓群里有大大小小数十个盗洞。有的浅而小,有的洞口宽可供2人同时进出,深达七八米,小心翼翼站在盗洞口,还能看见盗墓贼劫掠过后的痕迹。
或许盗墓贼猜测,官至六部尚书之首的张彩,又是刘瑾的心腹党羽,他的家族必定富甲一方,死后肯定有无数珍宝来陪葬,但估计他们会失望透顶。因为史书中有记载,天官坟里埋葬的只是张彩的一双朝靴。
天官坟的盗洞
为什么张氏坟茔中只有张彩的衣冠冢?时间要倒回到明弘治二年(1489年)。
当年,张彩中举,次年(1490年)捷中殿试二甲69名进士。在这群新晋的才子们中,张彩能言善辩、文思敏捷、仪表非凡,给时人留下鹤立鸡群的印象。《明史》上这样描述他的风采:“高冠鲜衣,貌白晳修伟,须眉蔚然,词辩泉涌”。张彩初入朝为官,虽只是在吏部做主事,但他做事一丝不苟、屡有直声,加之他有风流倜傥的名士风度,为同僚所推服。人们认定,某一天他会成为大明王朝的名臣。
除了能做好本职工作,张彩在别的方面表现也很抢眼。常常热心地建言国事和边防军备,他对军事的建议让很多边塞重臣都深深折服。有阵张彩被给事中刘郤弹劾(诬其不遵循选官制度),张彩闹情绪要辞职。当时的三边总制名臣杨一清不但替他申辩,还推荐说张彩可以接替他的职务。
但当时的大明王朝,政治局面非常险恶。在朱厚照继位以后,他提拔重用宦官刘瑾。刘瑾逐渐包揽大权,一手遮天,形成了“坐皇帝”朱厚照、“站皇帝”刘瑾并存的局面。
当时以刘瑾为首,形成了一个利益团体,大学士焦芳就依附于此,他见张彩一表人才俊逸不凡,就想把他拉入自己的阵营。张彩是安定人,刘瑾是陕西兴平人,在当时陕甘同省,算是同乡,就将张彩引荐给刘瑾。刘瑾初见到张彩,看他华服锦衣、皮肤白皙、面容清秀、浓眉大眼,谈话间辞采飞扬,刘瑾说:“子神人也,我何以得遇子!”随后,张彩得到了刘瑾的赏识、重用,逐步升迁吏部文选司郎中,继任右佥都御史。正德三年(公元1508年)以吏部左侍郎升吏部尚书,后加太子少保衔。《明史》载:“彩一岁中自郎署长六卿,僚守官如故”。
他不知道这一步踏出,就注定再也无法回头,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天官坟散落的础石
在张彩一步步官至六部尚书之首,达到仕途顶峰,在世人眼中,他下一步似乎就可踩着鼓点进入内阁了,但这时人们对他的评价早已变成负面,他俨然成为以刘瑾为首的阉党“八虎”之一,成了刘瑾控制朝堂的爪牙。
自古宦官当权,百姓皆无宁日,刘瑾也不例外。
身为刘瑾的心腹党羽,张彩是唯一一个敢于向刘瑾提出不同意见的人,但这已经无法改变后人的观点,在大节之上,张彩已被史家一笔拉黑了。
在张彩与刘瑾之间的恩恩怨怨当中,就不得不提到杨一清与张永二人。正是他们两人觑见了刘瑾集团的命门,殊死反击,才使得刘瑾和张彩从权势的峰巅上跌落下来。
那么,为何张彩留给后人的只有一双朝靴,而不是珍宝?这就又要说到扳倒刘瑾的杨一清了。
明正德五年(1510年),杨一清起复三边总制,赴宁夏镇压安化王朱寘叛乱。以此为由,联合监军宦官张永,找到了扳倒刘瑾阉党集团的理由,他们在奏折中给刘瑾安下的罪名是谋反。你贪你腐皇帝不愿管你,但你要谋反颠覆皇权,那皇帝就要出手了。几日之后,刘瑾便被拿下,同年八月刘瑾伏诛,同年秋,张彩因涉嫌刘瑾谋反一案被捕下狱。张彩在狱中因气愤及饥寒交迫于冬十月病死狱中。都察院将他的罪名改定“拟同刘瑾谋反”。张彩被草草埋葬后又被掘尸锉于市。
连尸首都未保留,又被定罪谋反,所以,在故乡的坟茔中留下来的,只是早年穿过的一双朝靴。自古皇帝称为“天子”,张彩当官都当到了天上,因此故乡的人们便称他为“天官”,他的坟茔也就成为了当地人所说的“天官坟”。
尽管天官坟冷清,像是被世人淡忘,但每年还是会有张家的后人来此祭扫。世世代代经历了五百多年,直到现今,依然保留有一支血脉,就在张彩的祖籍定西市巉口镇大柏林村。
告别东岳村,我们驱车前往巉口镇大柏林村。
一位刚从地里回来的老人热情地将我们迎进院内,作为张彩的后人,他在一棵亭亭如盖的李子树下,跟我们讲了不一样的张彩。
说到天官坟的来历,老人的情绪有些激动。他说,历史上人们都将张彩归为刘瑾阉党一派,留下了不好的名声。可是在张氏的后人心中,张彩并非历史上权倾朝野与阉党同流合污之人。张彩是受刘瑾谋反案的牵连而入狱,是冤屈而死,他们一直希望能给张彩正名。
张彩初为官之时,多进谏直言,也曾多次劝导刘瑾为善。在刘瑾东窗事发之后,张彩也被捕入狱。但是当大学士焦芳、翰林院编修刘仁、侍读焦黄中、户部尚书刘玑、兵部侍郎刘震削籍为民之时,惟张彩的证据不足仍羁押狱中。当皇帝拟大赦其罪时,政敌张永、李东阳等煽动部分御史及两班科道,以张彩系刘瑾私党为由罗织罪名,张彩一再上疏申辩称冤,在狱中大呼“太祖、太宗、皇天后土,此心可鉴”。
在《明史纪事本末卷之四十三》当中,有这样一段记载:“……永始惧,谋之东阳,令科道劾瑾,劾中多及文武大臣,永持疏至左顺门,付诸言官(御史)曰:‘瑾用事时,我辈莫敢言,况两班官耶!今罪至瑾一人,可易疏。’”狱词具:乃止连文臣张彩,武臣杨玉等六人,彩疏称冤,尽发东阳阿瑾事,率弊狱,锉尸市中,可见其政敌对张彩罗织罪名之心昭然若揭,就在正德帝对张彩罪名犹豫未定时,他已然病死狱中。因而张氏后人坚信张彩是蒙冤而死。
《明史纪事本末》比官修《明史》修成的时间还要早八十多年,综合了多部明代史书编纂,被后世学者高度评价,通常作为原始的史料被运用,史学界一直将其作为“研究明代史事的基本史籍之一”。该书中记载的许多张彩事迹,似并不符合“阉党”的行为模式,《明史》修撰者却弃而不用,这使得他的面目反而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那么,在历史长河中,张彩究竟是一位怎样的人物?如何评判他的功与过,还是留给时间,留给历史,待岁月层层剥落,答案自见分晓。
文丨奔流新闻记者 刘小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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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杜平海
刘小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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