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流新闻17小时前
渭源地处古丝绸之路东段要冲。灞陵桥所跨越的清源河畔,昔日驼铃悠扬、商旅不绝。作为连接秦陇古道的重要桥梁,它见证了丝路贸易的繁荣、文化的交融与民族的迁徙。
在陇南寻廊桥,自然要去山水相逢处。时间步履匆匆,廊桥从容自若,任百年风吹雨打,只在青山绿水间浅吟低唱。正如清朝一则笔记中所述:“桥上建屋,翼翼楚楚,无处不堪图画。”探访过程中,深深感受到,陇南廊桥的魅力不仅在于建筑本身,更在于和村庄的关系。
那么看到定西渭源渭河之上的灞陵桥,又会是怎么的感觉?
它更多的功能是通衢广陌,沟通天堑,静静矗立在那儿顾盼自雄,提醒我们,陇原探访廊桥之旅,少了它,众弦再优美的抒情,也会缺失一个华丽的高音。
在渭水源头的清源河上,终于看到了一道如虹的木质廊桥跨越碧波——这便是享有“渭水长虹”美誉的灞陵桥。
清晨时分,晨曦穿透桥廊,在桥面洒下斑驳光影,百余年的历史回声仿佛随渭水缓缓流淌,诉说着它不朽的传奇……
灞陵桥精妙绝伦、充满力学智慧的营造结构,其技术基因可追溯至魏晋南北朝时期活跃于西北的吐谷浑人所创的“河厉”桥。
南北朝时期,陇右之地长时间被鲜卑吐谷浑部族占据,伸臂古廊桥的营造技艺继续得以发扬光大,他们修建的“河厉桥”在史书上留下了赫赫之名。
河厉桥桥址所在地,修建于1934年的古什群握桥,相当精美。
河厉桥的修建,在黄河流域的桥梁史上是一个创举。它第一次以木桥的实体飞跨黄河,而且桥型新颖,工艺精湛。该桥桥中无墩柱,在险谷陡崖铺设伸臂木梁,好似飞渡,故有飞桥之称。
正如南朝《沙州记》所载:“吐谷浑于河上作桥,谓之河厉。两岸垒石作基阶,节节相次,大木纵横,更相镇压,两边俱来,相去三丈,并大材,巨板横次之。”这种在两岸逐层悬挑巨木、最终于河心对接的“无柱飞渡”之法,是古代工匠对抗湍急河流的非凡智慧。因此类桥梁系木材纵横相间叠起,层层向河中挑出,中间相握之故也被称为握桥。
1920年时的兰州握桥
“握桥”之名,形象而直观,曾在兰州雷坛河上修建的一座廊桥,便直接这样命名。
雷坛河从金天观东侧汇入黄河,而兰州握桥,曾是越河的主要桥梁。据《皋兰县志·桥津》记载:“卧(握)桥又名三公桥,在袖川门西二百步,当阿干河口(雷坛河也称阿干河)。架木横空,东西十余丈,其下无柱,高五丈。其上覆盖如屋,楹栏齐整,亦匠心之巧者。”著名桥梁专家茅以升在他的《中国古桥技术史》中对兰州卧桥给予很高的评价,说其是“中国伸臂木梁桥的代表”。兰州握桥始建于唐代,明永乐年间重建。清代在乾隆、嘉庆、光绪年间多次维修,1952年被拆除。
兰州握桥虽已消失在历史风烟中,但它的“基因图谱”在仿建它的灞陵桥上完美地保留了下来。
灞陵桥最初身影可追溯到明初洪武年间(1368-1398年)。彼时的桥梁肩负着“既济行人,复通车马”的重任,成为渭源沟通南北的咽喉。
然而渭水的桀骜不驯,使这座早期桥梁终究未能抵挡住洪水的反复冲击,逐渐湮没于岁月长河。
转机出现在清末。同治末年(约1875年),左宗棠麾下将领梅开泰主持重建灞陵桥。虽然这次重建延续了传统的平桥样式,但为后来惊世之姿奠定了基础。真正让灞陵桥蜕变为“长虹”的关键时刻,定格在1919年。面对旧桥的局限,建造者们的目光投向了西北桥梁艺术的巅峰之作——兰州握桥(卧桥)。
他们大胆“仿兰州卧桥改建于原址”,又创造性地引入了伸臂木梁与叠梁拱相结合的营造方式,一座前所未有的悬臂飞虹横空出世。1934年的重建,则是对这座艺术与力学结晶的加固与升华,使其最终以全长40米、净跨29.5米、高耸15.4米的雄伟姿态,傲然矗立于清源河上,成就了今日所见的“渭水长虹”。
灞陵桥的基础是两岸巨大的石砌桥台,如沉默的巨兽,牢牢抓住大地,为整个凌空飞越提供坚实的起点。建筑的核心奥秘在于两岸桥台内层层递进的“杩头”结构。建造者以每排10根粗壮圆木并列为组,自桥台基座开始,如巨人手臂般层层向河心方向水平悬挑而出。两岸各有多级的悬臂结构,如同两岸伸出的巨掌,坚定地探向对方。
当两岸层层递出的悬臂达到极限,距离河心尚余数丈时,工匠们将巨大的长木(称为“挑梁”或“平苗”)架设于两岸悬臂末端之上。这关键的一“架”,完成了两岸巨臂在河心之上的“相握”,实现了无墩柱跨越近30米水面的奇迹。桥梁的主要承重骨架由此形成。
在主体悬臂梁之上,工匠们进一步采用了“叠梁拱”的营造技巧。他们将较短的木材纵横交错、层层叠压铺设,形成一道向上微微拱起的桥面底板。这不仅增加了桥面的平整度和承载力,更巧妙地将部分垂直荷载转化为沿叠梁方向传递的推力,增强了结构的整体稳定性和抗变形能力。这种悬臂梁与叠梁拱的复合结构,是灞陵桥技术上的独创与精髓所在,也是它常被误认为“木拱桥”的视觉原因——其底部轮廓呈现优美的半圆形。
为了保护精密的木结构免受风雨侵蚀,并为行人提供憩息之所,灞陵桥桥身之上覆盖了宏伟的廊屋。桥体分为13间,由64根朱红廊柱支撑。桥顶为飞檐挑阁式,覆盖青灰瓦片。南北桥头各建一座飞檐翘角的歇山顶桥亭,如展翅欲飞的鹏鸟,守护着长虹的两端。廊屋两侧设有精致的栏杆和连续的坐凳栏杆(美人靠),既保证了安全,又可供人凭栏远眺或倚坐休憩。
这种“悬臂递进,贯木飞架,叠梁成拱,廊屋庇护”的结构,是当时的工匠对材料特性、力学原理和实用功能深刻理解后达到的艺术巅峰。
灞陵桥无需深埋河床的脆弱桥墩,完美规避了洪水冲击这一古桥最大天敌,在力学与美学之间找到了令人惊叹的平衡点。
它桥身高耸,廊屋如龙,其优雅的弧线与周边山川完美融合。无论晨曦微露,抑或夕阳熔金,长桥倒映于粼粼渭水之中,宛如一道真正的彩虹落于凡间,“渭水长虹”之名实至名归。
灞陵桥的盛名,吸引了近现代众多政要名流驻足题咏,使其成为一座罕见的露天“名人题刻博物馆”。桥身及桥亭悬挂着众多珍贵匾额楹联:
北桥亭高悬于右任手书“大道之行”巨匾,笔力遒劲,气度恢宏,语出《礼记·礼运》,既是对桥梁连接四方功能的赞颂,更寄托了对天下为公、盛世太平的深切期许。南桥亭可见孙科所题“渭水长虹”,精准捕捉了桥梁的神韵。爱国将领杨虎城、近代书法巨匠裴建准等也分别留有墨宝。
这些跨越时空的题咏,赋予冰冷的木石以深厚的文化温度,大大提升了桥梁的历史价值,使其成为研究近代文化史的重要实物。
它不仅是甘肃省内仅存的、将悬臂梁与叠梁拱结构完美结合的大型古木桥,更是研究中国古代桥梁发展史,特别是西北地区伸臂木梁桥技术的活化石和不可替代的实物标本,其卓越的价值得到了国家的认可,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如今,经过科学保护和修缮的灞陵桥,依然雄跨渭水之上,引得人们纷至沓来……
文|奔流新闻记者刘小雷
寻陇|山水之间,寻梦廊桥③文县阴平桥,解密伸臂木廊桥的历史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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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柴立华
刘小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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